第257章 红汤羊蝎子(1/2)

港城的秋意总带着点黏腻的湿,像是要把人裹进一层薄凉的水汽里。午后的阳光好不容易挣破云层,斜斜地从“小巷食堂”后厨锈迹斑斑的排气扇钻进来,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投下一块菱形的暖斑,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古月蹲在门口的青石板阶上,指尖顺着羊蝎子脊骨的天然纹路轻轻划过,指腹触到新鲜肉质的温软弹性,骨缝里的筋膜呈淡粉色,还带着码头刚卸船的咸腥气——那是海风吹过的味道。

“老杨办事就是靠谱。”他掂了掂手里的羊蝎子,每根都有成年男人小臂长短,肉量饱满得能把凸起的骨节都严实地裹住,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指节微微泛白。手机在洗得褪色的牛仔围裙口袋里震动,掏出来时屏幕上沾着点面粉,是早上揉面剩下的。杨思哲的消息带着张羊尾的特写照片:“苏瑶说你炖羊蝎子得加这个才香,早放你后厨冰柜最上层了,用保鲜盒封着。她要的羊油烧饼我让家里阿姨刚烤好,酥皮都起层了,等会儿让司机送过来。”

古月用围裙擦了擦屏幕,回了个“谢了”,指尖在输入框悬了两秒,又补了句“多放两包椒盐”——他记得苏沐橙吃烧饼就爱蘸着椒盐咬,酥皮碎屑掉在手心,她总会俏皮地舔干净,舌尖扫过掌心的样子,像只满足的小猫咪。起身时,后厨的煤炉已经被他提前引燃,橘红色的火舌温顺地舔着黝黑的炉壁,铸铁砂锅稳稳地坐在炉圈上,这口爷爷传下来的砂锅跟着他十几年,内壁结着厚润的琥珀色油光,是无数次炖肉养出来的好底子,连砂锅沿都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

他把羊蝎子拎进后厨,沉重的塑料筐在地面拖出轻微的声响。剁骨刀“笃笃笃”地敲在老松木案板上,声音沉稳有力,每一刀都精准地卡在骨节缝隙里,将羊蝎子剁成约十厘米的均匀段。清水注满深口瓷盆,羊蝎子沉下去时溅起细碎的水花,他弯腰用手轻轻搅动,指缝间的血水慢慢渗出,将清水染成淡粉色。“泡两个钟头,换三次水,血水去得干净,肉才不腥。”爷爷的声音仿佛还在氤氲的水汽里回响,古月低头看着盆里渐渐浑浊的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薄茧——那是当雇佣兵时握枪留下的印记,纵横交错的纹路里,如今却只沾着面粉和肉汁的香气。

“阿月,你蹲这儿跟羊蝎子‘谈心’呢?”苏沐橙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飘下来,软乎乎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她穿着古月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衣摆长到膝盖,松松垮垮地罩着她纤细的身子,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线条优美的纤细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串古月送的菩提子,是他在川蜀老家后山摘的野菩提,亲手打磨光滑的。揉着眼睛走进后厨时,她的发梢还带着刚睡醒的凌乱,几缕碎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淡淡的青影——昨晚赶拍夜戏到凌晨三点,回来时轻手轻脚地摸进卧室,生怕吵醒他。

古月刚把半瓶本地啤酒倒进泡羊蝎子的盆里,啤酒花泛起细密的泡沫,瞬间驱散了些许腥味。听见这话他抬眼看去,阳光刚好透过后厨的小窗户,落在苏沐橙没化妆的脸上,绒毛都被镀上一层柔光。“怎么不多睡会儿?”他放下手里的啤酒瓶,走过去伸手把她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指腹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廓,触感细腻柔软。“前厅黑板还空着呢,你去写今天的菜单,用那支狼毫笔,你写的隶书最好看。风大,后厨凉,别在这儿冻着。”

苏沐橙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口,嘴角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湿气:“我帮你洗香菜,根都给你掐干净,叶子撕成小段,撒在羊蝎子上特别香。”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水杯,温水里飘着几片陈皮和蜂蜜块,“刚给你泡的,加了点陈皮,解腻又暖胃。”古月接过水杯,暖意顺着掌心的纹路传到心口,看着她转身扎上碎花围裙,在水槽边弯腰洗香菜的背影,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突然觉得这后厨的烟火气,比任何军功章都让人踏实安心。

泡好的羊蝎子捞出来,控干水时表面泛着淡淡的水光。古月把铸铁砂锅架在煤炉上,小火慢慢烘干内壁的水汽,直到砂锅底部泛起一丝青烟,才“滋啦”一声倒进去两勺自家熬的菜籽油。油热到六成时,姜片、葱段、蒜瓣“哗啦”一声下锅,他握着长柄木铲不停翻炒,手腕转动间带着常年颠勺练出的韵律感。姜蒜的香气很快涌出来,呛得他微微皱眉,却又忍不住深吸一口——这是川蜀老家最熟悉的味道,小时候爷爷的灶台前,他也是这样踮着脚站着,看长辈把香料炒出诱人的香气,鼻尖萦绕的味道,和此刻一模一样。

两大勺郫县豆瓣酱挖进去,红油瞬间在热油里炸开,鲜亮的红色泡沫翻滚着,木铲划过砂锅底的声音格外清脆,要把豆瓣的香味完全炒出来,直到油色变得深红醇厚。他又抓了一把剪成段的干辣椒和研磨过的花椒,红色的辣椒段在油里翻滚跳跃,黑色的花椒粒释放出浓郁的麻香,空气里的味道一下子变得浓烈霸道,连前厅的苏沐橙都探进头喊:“阿月,你这香味都飘到巷口了!张婶刚才在门口扒着门框问,是不是炖了什么好东西,说她孙子都馋哭了!”

焯过水的羊蝎子倒进锅里,热油“滋啦”一声溅起细小的油星,古月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袖口还是被溅到一点,留下个小小的油印。大火翻炒时,肉香混着麻辣味冲天而起,他的手腕有力地转动木铲,确保每块羊蝎子都均匀裹上红油,直到表面微微焦褐,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才往砂锅里加刚烧开的热水,“咕嘟”一声,热水没过羊蝎子,泛起细密的泡泡,顺着砂锅边缘慢慢溢出。他从储物柜最底层翻出那个磨得发亮的粗布包,里面是八角、桂皮、草果等十二味香料,这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布包上还绣着小小的“月”字,每年回川蜀老家,他都会换上新晒的草果和香叶。

老坛泡椒切碎了丢进去,酸香瞬间中和了辣味的冲劲,空气里的味道变得层次丰富起来。一勺冰糖提亮,少许生抽调味,古月盖上砂锅盖子时,特意留了条小缝,方便观察汤的状态。他掏出从鹰翼国带回的银色温度计,玻璃管轻轻插进汤里,红色的液柱慢慢上升——85c时他精准转小火,煤炉的火舌变得更加温顺。“炖肉就得守着火,火太急肉柴得像树皮,火太小火味进不去,肉就没灵魂。”爷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古月靠在灶台边,看着砂锅缝隙里冒出的白汽,在暖黄的灯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锅壁慢慢滑落,滴在灼热的炉台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前厅的风铃“叮咚”响起来时,古月正往灶膛里添了块无烟煤。“房东老板!我闻见香味了!隔着三条街都闻到了!”林悦的声音像颗炸开的小鞭炮,清脆又响亮,紧接着是她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地从巷口冲进来。鹅黄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滑到脑后,露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像个苹果,背包拉链没拉好,半件白大褂的袖口露在外面晃悠,显然是刚从实验室跑过来。

她直奔前厅的黑板前,看到苏沐橙刚写好的菜单——“今日招牌:红汤羊蝎子,素菜:凉拌萝卜丝,汤:羊杂汤”,立刻兴奋地拍着桌子大喊:“给我留一斤!必须是带骨髓的!最好是脊骨中间那段,吸起来最香最过瘾!”苏瑶和赵雪跟在后面,苏瑶手里拎着三杯冰奶茶,酒红色的丝绒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珍珠耳环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杨思哲早上就跟我说你这儿有好东西,我特意跟经理说家里水管爆了,翘班跑过来的,要是被抓住扣工资,你可得赔我。”

赵雪则抱着她的皮质笔记本包,燕麦色的针织开衫搭在臂弯,手指轻轻拂过黑板边缘的木纹,那是老木头特有的粗糙质感:“这字写得真好看,苏沐橙你的隶书进步不少,笔锋都立起来了。”她刚说完,就被林悦一把拉着往靠窗的三人桌走,那是她们的固定位置,靠窗的座位能看到老街的百年榕树,金黄的叶子落下来,刚好飘到桌角,像天然的装饰画。

林悦刚坐下就掏出手机,对着黑板“咔嚓”拍了张照片,手指飞快地打字发朋友圈:“小巷食堂今日限定红汤羊蝎子,错过等一年!香到灵魂出窍!@苏瑶@赵雪 我先占座了,谁迟到谁买单!”苏瑶把冰奶茶推给她们,吸管“噗嗤”一声扎进塑封膜,她自己则支着下巴盯着后厨的方向:“杨思哲说羊油烧饼快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个味道,我要吃热的,凉了酥皮就塌了,不好吃了。”

风铃又响了两声,这次的声音有些沉闷,是周强和李风挤进门。周强的肚子顶着门框,灰色冲锋衣的拉链都快拉不上了,拉链头卡在凸起的肚腩上,他费力地拽了两下没拉动,干脆放弃。手里还攥着几张皱巴巴的二手车宣传单:“老板,两斤羊蝎子,一升啤酒!今天谈成了个大单子,那个客户本来都要订别家的,被我一顿忽悠,当场签合同!必须好好庆祝!”李风赶紧从他身后探出头,瘦高的个子穿着黑色羽绒服,显得更加单薄,手里捏着一份折得整齐的房产合同:“别超量,他晚上还要陪客户看车,喝多了舌头打卷,客户都要被吓跑。”

两人往中间的双人桌挤,周强一坐下就开始搓手,肥厚的手掌搓得“沙沙”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厨的方向,喉咙里不停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得格外明显:“我上次吃羊蝎子还是去年冬天,在北方出差的时候,那馆子的羊蝎子炖得跟柴火似的,啃都啃不动,一点都不香。还是你这儿的地道,肉烂脱骨,汤都能泡三碗饭。”李风无奈地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铺在他面前:“先擦擦你的口水,别等会儿菜没上,桌子先被你弄湿了,人家还以为我们多久没吃过肉。”

“老板,老街月度消防检查,你这儿电路和燃气都没问题,合格。”龚建的声音带着制服特有的沉稳,他推开门走进来,藏蓝色的制服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手里拿着一份签好字的检查单。杨思哲跟在后面,深灰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的好身材藏都藏不住,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木质的盒子上刻着苏瑶喜欢的玉兰花图案:“苏瑶要的羊油烧饼,刚出炉十分钟,还热乎着呢,你摸摸这盒子都烫。”

苏瑶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踩着细高跟“笃笃笃”地跑过去,像只奔向主人的小鸟,亲昵地靠在杨思哲肩上撒娇:“你怎么才来,我都等饿了,肚子都叫了。”她伸手就去揭食盒的盖子,手指刚碰到木盒就被烫得缩了回来,委屈地噘起嘴。杨思哲笑着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急什么,烫坏了手怎么办?等会儿让古月帮你热一下,配着羊蝎子吃,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两人走到龚建旁边的座位坐下,苏瑶把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眼睛还不忘瞟着后厨的方向,生怕错过羊蝎子上桌的瞬间。

古月在灶前刚好守了四十分钟,他戴着隔热手套,轻轻掀开砂锅盖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气瞬间冲破盖子的阻隔,涌向后厨每个角落,连前厅喧闹的谈笑声都瞬间停了几秒。红汤表面浮着一层透亮的红油,像流动的红宝石,羊蝎子的颜色变得深红诱人,肉质已经炖得微微膨胀,轻轻一碰就晃动。他把切好的羊尾块和白萝卜块倒进去——羊尾上的脂肪能增加汤的醇厚感,炖化后汤会更香浓;白萝卜则吸油解腻,煮软后还带着肉香。再炖二十分钟,这锅羊蝎子就刚好达到“肉烂脱骨,汤浓味醇”的境界。

“老板,给我来碗羊杂汤,多加胡椒粉,再要半斤羊蝎子。”王岛背着钓鱼竿走进来,军绿色的速干裤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肩上的鱼竿还滴着水,透明的水珠顺着碳纤维竿身滑下来,滴在地面上。钓线整齐地缠在竿尖的线轴上,看得出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他径直走到靠近厨房的单人桌,那是他的固定位置,离厨房近,能第一时间闻到香味,也方便和古月交代鱼的处理方式。

“刚钓的鲈鱼放你冰箱冷冻层了,三斤多,活蹦乱跳的,我特意用网兜装着,没伤着鱼鳞。”他把钓鱼竿靠在墙角,小心地避开过道,坐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钓鱼钓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晚上给我炖个鱼汤,加点嫩豆腐和姜片,不用放太多调料,吃的就是鱼的鲜味。”古月在后厨应着,刚把盛好羊杂汤的碗端出来,就听见前厅的风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店里的热闹氛围。

沈星和陆明并肩站在门口,傍晚的霞光透过榕树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没带来多少暖意。沈星穿着浅灰色的羊毛大衣,质地柔软却被她攥得有些变形,手里紧紧捏着手提袋的带子,设计稿的边角从袋口露出来,被秋风刮得微微卷曲,上面用马克笔画着精致的服装草图。陆明则穿着深灰色卫衣,卡其色的工装裤裤脚沾着点风尘,运动鞋上还有机场的泥土,眼窝有淡淡的黑眼圈,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是刚下飞机,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

“预订过的,沈星。”沈星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店里的热闹,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前厅嬉笑的众人,又像受惊的小鹿般快速落回地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大衣的衣角,指甲在深色的布料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古月点点头,指了指角落的双人桌,那里的灯光特意调得暗一些,比其他桌的亮度低了三成,旁边还放着一盆常青藤,茂密的枝叶能挡住些许视线,给他们留足私密空间:“羊蝎子马上就好,需要加点别的吗?我们的羊杂汤很暖,刚炖好的,能驱驱寒。”

苏沐橙也跟着走过来,递过菜单时特意放轻了声音,连脚步都放得极缓:“今天的萝卜丝是现拌的,用陈醋和香油调的味,很解腻。”她注意到沈星泛红的眼角,悄悄在菜单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图案,又不动声色地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巾——那是她特意准备的,带着点柑橘的清香,不是店里普通的纸巾。陆明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长时间没喝水,他拉开椅子让沈星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方桌,距离不过半米,却像是隔着跨越半球的时差和山海。

“陈叔,你慢点儿!这台阶滑!”楚凝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静,她穿着荧光绿的运动背心,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外搭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额头上还带着刚练完舞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锁骨上。陈宇轩跟在她后面,深紫色的灯芯绒西装衬得他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近七十岁的年纪,礼帽斜戴在头上,遮住些许银发,手里拄着文明棍,棍头的黄铜刻着精致的祥云花纹。

“丫头跑那么快,我这老骨头可跟不上你的脚步。”陈宇轩笑着说,声音洪亮,手里的文明棍轻轻敲了敲地面,眼睛扫过角落的沈星和陆明,神色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只是说话的音量刻意放低了些。他走到靠门的固定座位坐下,楚凝立刻凑过去,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把新舞剧的灵感图递到他眼前:“陈叔,你看这个配色怎么样?我觉得用酒红色和金色搭配,舞台灯光打下来,特别有张力,符合女主角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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