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香辣八爪鱼（1/2）

港城的深秋带着咸湿的海风，午后三点的百年商业街刚从慵懒中苏醒。沈墨背着半人高的摄影包站在街口，镜头盖边缘还沾着海滨潮汐带的细沙——那是今早拍摄日出时蹭上的。他左耳的定制助听器贴着耳廓，银灰色的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右手无意识地攥着相机背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机屏幕上，外卖软件刷了第三遍，依旧没找到 locals 推荐的“小巷食堂”。导航箭头固执地指向街口那间挂着铜铃的木门，暖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沈墨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社恐让他连打个电话询问都觉得像要完成一项艰巨的拍摄任务，犹豫了十分钟，才终于挪动了脚步。

“叮铃——”铜铃的声响突然炸响，沈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助听器里的音量陡然升高，他慌忙抬手按住调节键。餐馆里很安静，暖黄的灯光洒在擦得锃亮的木桌上，映出屋顶吊扇的影子。操作台后，一个穿鲅鱼围裙的男人正低头处理食材，指尖捏着一只鲜活的八爪鱼，粉色的触须在清水里微微蠕动，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滴落，砸在不锈钢盆里发出轻响。

“您好。”沈墨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刚出口就被自己的呼吸淹没。他连忙低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运动鞋，耳朵尖瞬间泛红。

古月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他看清沈墨左耳的助听器，原本利落的动作刻意放慢，音量也提高了几分，却依旧温和：“要点什么？黑板上有今日食谱。”他指了指身后的黑板，白粉笔写着工整的字迹：“一荤：捞汁八爪鱼；一素：蒜蓉油麦菜；一汤：海带豆腐汤”，旁边用红粉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小辣椒，标注着“食材充足，可定制口味”。

沈墨的目光落在“捞汁八爪鱼”上，喉结又动了动。他来港城前查过，港城人吃海鲜偏爱清淡，可他是川蜀女婿，味蕾早被妻子养得嗜辣。攥着相机背带的手又紧了紧，他抬起头，视线刚好撞上古月温和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请……请问，能做……香辣八爪鱼吗？”

古月笑了，指尖捏了捏八爪鱼的触须，触须立刻蜷缩起来，像个害羞的小拳头：“当然可以。现在吃还是等晚餐？”他指了指旁边靠窗的空桌，“坐下来慢慢说，我给你倒杯茶。”

沈墨局促地拉开椅子坐下，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让他浑身都不自在。“我……我等晚餐再吃，想在这儿待一会儿，不打扰你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

古月端来一杯温热的桂花红茶，杯垫是块绣着小章鱼的棉麻布料，粉色的章鱼举着小勺子，格外可爱。“放心待，这儿客人来得晚，你随便坐。”他晃了晃手里的八爪鱼，“刚从王岛的渔船上收的，短脚品种，肉质q弹，做香辣的刚好。”

温热的茶杯贴着掌心，桂花的甜香顺着鼻腔钻进肺里，沈墨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他瞥见操作台上的竹篮，里面装着剪好的小米辣、蒜末和姜片，小米辣的鲜红、蒜末的乳白、姜片的浅黄，在竹篮里衬得格外鲜亮。“您……您做八爪鱼，会先焯水吗？”他突然开口，问完就愣住了——这是他看美食纪录片时记的知识点，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自然开启的话题。

古月的眼睛亮了亮，拿起一只八爪鱼演示给她看：“短脚八爪鱼不用煮太久，水开后焯30秒就行，煮老了就柴了。”他的指尖划过八爪鱼的头部，“你要是感兴趣，等会儿处理食材时，能过来看看，不勉强。”

沈墨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他捧着茶杯，视线落在古月的手上——那是一双布满薄茧的手，指腹有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却格外灵活，捏着滑溜溜的八爪鱼也稳得很。他悄悄抬起相机，镜头对准那双忙碌的手，按下了快门，相机的静音模式做得很好，只发出一声轻得像呼吸的“咔嗒”声。

古月将八爪鱼倒入清水盆，指尖顺着触须轻轻揉搓。短脚八爪鱼的吸盘密集，像无数个小小的吸盘，容易藏沙。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逐个剪开吸盘边缘，“这样能把里面的沙粒彻底洗干净，不然吃起来牙碜”。剪刀尖精准地挑开吸盘，清水顺着剪开的缝隙流过，带出细小的沙粒，盆底很快就积了一层浅黄的泥沙。

沈墨悄悄站到操作台旁，相机举在胸前，镜头始终对着古月的手。他看见古月处理内脏时，手指在八爪鱼头部轻轻一按，就找到了隐藏的软壳，用镊子一挑就取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这个软壳不能吃，腥味重”，古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墨慌忙按下快门，“我拍过川蜀的辣椒田，红得像火”，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经历。

“川蜀的辣椒确实够味”，古月笑着从调料架上取下一个黑陶坛子，掀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坛子里的豆瓣酱色泽红亮，上面浮着一层清亮的油。“这是我从川蜀老家带来的，发酵了五年，做香辣八爪鱼，豆瓣酱是关键，不能用超市的瓶装货，香味不够”。他用勺子舀出半碗豆瓣酱，放在案板上，用菜刀细细剁碎，豆瓣酱的香气愈发浓郁。

沈墨的镜头追着菜刀移动，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均匀有力。古月将剁碎的豆瓣酱和切碎的小米辣、花椒、蒜末混合在一起，小米辣是港城本地的品种，辣度适中，带点回甜；花椒则是川蜀的大红袍，颗粒饱满，闻着就麻味十足。“两种椒搭配，辣中带麻，口感更有层次”，古月边拌边说，指尖沾了点酱料，递到沈墨面前，“你尝尝，这个辣度能接受吗？”

沈墨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沾了点，舌尖轻轻一舔。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却不冲人，尾调带着豆瓣酱的醇厚和小米辣的回甜。他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好吃！比我妻子做的还香。”

“那是自然”，古月笑着转过身，从食材架上取下两个土豆和一截藕。土豆切成滚刀块，藕则切成厚薄均匀的片，“光吃八爪鱼容易腻，加这些素菜刚好，土豆吸味，藕片爽脆，能丰富口感”。他将藕片放进沸水里焯了一下，捞出过凉水，“藕片焯过之后更脆，也能去点涩味”。

“叮铃——”铜铃又响了，沈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椅子。王岛拎着个水桶走进来，裤脚沾着海水，桶里的小螃蟹正挥舞着钳子，“古老板，今天八爪鱼新鲜不？我闻着香味了”。他看见沈墨，愣了一下，却没多问，自觉坐在靠近厨房的位置，把水桶放在旁边，“给我留半份香辣八爪鱼，配啤酒刚好”。

古月应了一声，刚要说话，铜铃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四点五十，林悦、苏瑶、赵雪一起到了。林悦穿一件鹅黄的卫衣，搭配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两条细腿露在外面，手里拎着个粉色的章鱼小挂件，一进门就喊：“房东老板，今天的八爪鱼给我多放辣！我上周在川蜀吃的那家，辣得我直冒汗，太爽了！”

苏瑶穿焦糖色的针织裙，外面套着件米白的风衣，帮赵雪拎着画夹，画夹上还沾着几点颜料。“别喊那么大声，吓着别人”，她笑着拍了林悦一下，目光落在沈墨身上时，立刻放柔了语气，“这位是？”

“沈先生，来港城拍照的”，古月适时解围，“等会儿一起吃晚餐”。

赵雪注意到沈墨手里的相机，眼睛亮了亮：“您是摄影师吗？我是插画师，平时也喜欢拍些风景”。她走到沈墨旁边，刻意放慢了脚步，“我最近在画港城的海滨系列，正愁找不到好的光影参考呢”。

沈墨的手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相机，调出今早拍的海滨日出照片。照片里，朝阳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潮汐带的贝类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这是今早拍的”，他的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

“哇，好漂亮！”林悦凑过去，指着照片里的贝类问，“你拍的章鱼会动吗？就像卡通片里那样，举着小旗子跳舞”。她的话逗得众人笑起来，沈墨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五分钟后，杨思哲和龚建也到了。杨思哲穿藏蓝的休闲西装，手里拎着杯热奶茶，径直走到苏瑶面前：“刚买的，加了珍珠，你爱喝的”。龚建穿深灰的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刚从治安所下班，脸上带着点疲惫，看见杨思哲身边的空位，就坐了过去。

最热闹的是周强和李风，两人勾肩搭背地进来，周强矮胖，穿一件灰色的工装夹克，肚子把夹克撑得鼓鼓的；李风瘦高，黑色的连帽衫套在身上，像根竹竿。“老板，来两扎半啤酒！”周强的嗓门一亮，沈墨手里的相机差点掉在桌上，他慌忙按住相机，助听器里的音量又调高了些。

李风立刻拽住周强：“规矩忘了？3l以内！两扎半是2.8l，刚好，但你昨天才说要减肥，喝这么多？”

“减肥归减肥，喝酒归喝酒，两码事！”周强拍了拍肚子，“再说了，配香辣八爪鱼，不喝啤酒太浪费了”。他瞥见沈墨，又要开口，被龚建用眼神制止了。龚建朝沈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有过多打扰。

最后到的是陈宇轩，他穿墨绿的真丝衬衫，外搭黑色的马甲，领口别着枚翡翠胸针，手里摇着把檀香折扇，一进门就喊：“小凝，今天香辣八爪鱼配黄酒，绝了”。楚凝穿粉色的舞蹈卫衣，运动裤的裤脚扎在小白鞋里，正趴在桌上看沈墨的相机，闻言抬起头：“陈叔，你又偷藏好酒了？”

“什么叫偷藏？”陈宇轩打开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的竹子，“这是我托朋友从绍兴带的黄酒，125ml的小瓶装，刚好符合规矩”。他走到沈墨旁边，“年轻人，会喝酒吗？黄酒温一温，配香辣八爪鱼，解辣又暖胃”。

沈墨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古月喊：“开始处理八爪鱼了，想看的可以过来”。他立刻站起身，走到操作台旁，相机举了起来。

古月将水倒进锅里，加入姜片、料酒和少许盐，“加盐能让八爪鱼更紧实，口感更好”。他点燃燃气灶，蓝色的火焰舔着锅底，水很快就烧开了，冒着细密的白泡。“短脚八爪鱼的肉质嫩，不能煮太久”，他拿起计时器，调到30秒，“时间一到必须捞出来，多一秒都不行，煮老了就柴了，嚼着像橡皮”。

沈墨的镜头对准锅口，看着古月将处理好的八爪鱼倒进锅里。粉色的八爪鱼刚接触沸水，就立刻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粉色团子，触须紧紧贴在身体上。计时器“叮”的一声响时，古月迅速用漏勺将八爪鱼捞出来，倒进旁边的凉水盆里。“凉水激一下，口感更q弹”，他解释道，指尖捏起一只八爪鱼，递给沈墨，“你摸摸，现在的口感刚好”。

沈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碰了碰。八爪鱼的肉质紧实，带着点凉意，触须上的吸盘轻轻吸了一下他的指尖，有点痒。他忍不住笑了，按下了快门，记录下这只“调皮”的八爪鱼。

古月将锅洗干净，擦干水分，倒入适量的菜籽油。油烧至六成热时，他倒入之前拌好的豆瓣酱和香料末，小火慢炒。“炒底料是关键，火大了会糊，香味就苦了”，他握着锅铲，手腕轻轻转动，将底料均匀地铺开。红油渐渐从豆瓣酱里渗出，包裹着小米辣和花椒，香气瞬间弥漫整个餐馆，连门口路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朝里面张望。

“房东老板，快好了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林悦吸着鼻子跑到后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红油，“这香味，比我在川蜀吃的还浓”。

古月笑着舀了一勺红油，递到林悦面前：“闻闻，够不够辣”。林悦立刻凑过去，深吸了一口，辣得她直吐舌头，却还是喊：“够了够了，太香了！”

“这就是川蜀风味的灵魂”，古月对沈墨说，“和你拍的辣椒田一样，热烈、鲜活”。他将八爪鱼倒进锅里，转大火快炒，锅铲与锅底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每只八爪鱼都均匀地裹上了红油，粉色的肉质渐渐染上了诱人的红亮色泽。

“调味要精准，多一分则咸，少一分则淡”，古月加入两勺生抽提鲜，半勺老抽上色，一小勺白糖中和辣味，“白糖不能多，不然会腻，刚好能突出豆瓣酱的醇厚”。他的手腕翻转灵活，锅铲在锅里翻飞，八爪鱼的香气混着红油的辣味，愈发浓郁。

翻炒30秒后，古月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和藕片，继续炒1分钟。土豆块吸饱了红油，渐渐变成了金黄色；藕片则保持着洁白的色泽，在红油的映衬下，格外亮眼。“让素菜也吸饱汤汁，这样吃起来才够味”，他说着，加入少许清水，“收汁不能太干，留一点汤汁拌米饭最香”。

大火收汁的过程中，香气达到了顶峰。沈墨的相机快门声不断，他从不同的角度拍摄，记录下八爪鱼在锅里翻滚的样子，记录下红油包裹着食材的瞬间，记录下古月专注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比拍摄自然风景更有意义——自然风景是静谧的，而这里的烟火气，是鲜活的、流动的，充满了生命力。

当汤汁浓稠地挂在食材上时，古月撒上一把葱花和白芝麻。翠绿的葱花、洁白的芝麻，点缀在红亮的八爪鱼和金黄的土豆上，视觉冲击力十足。“好了”，他将香辣八爪鱼盛进一个大瓷盘里，端起来朝众人晃了晃，“可以开饭了”。

“哇！”众人发出一阵惊叹。瓷盘里，八爪鱼粉红油亮，触须微微卷曲，上面挂着浓稠的汤汁；土豆块金黄软糯，轻轻一戳就会裂开；藕片洁白爽脆，透着淡淡的红油色泽。香气扑鼻而来，辣中带麻，麻中带鲜，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古月又端上了蒜蓉油麦菜和海带豆腐汤。蒜蓉油麦菜是用炒八爪鱼剩下的红油爆香蒜末做的，油麦菜翠绿欲滴，蒜末金黄，香气清新，刚好中和八爪鱼的辛辣。海带豆腐汤则是提前熬好的，汤色清亮，海带的鲜和豆腐的嫩融合在一起，加入少许虾皮提鲜，喝一口暖胃又舒服。

“沈先生，先喝点汤暖胃”，古月给沈墨盛了一碗海带豆腐汤，“刚炒的八爪鱼有点辣，先垫垫肚子，不容易辣到”。

沈墨接过汤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心里也暖暖的。他喝了一口汤，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刚才站在操作台旁的凉意。“谢谢”，他抬起头，看着古月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他今天说得最响亮、最清晰的一次。

古月笑了，将香辣八爪鱼分成几份，每份都搭配了适量的素菜。“沈先生的这份少放了小米辣，你先试试这个程度”，他将一碗八爪鱼放在沈墨面前，“要是觉得不够辣，再给你加”。又给林悦的那份多加了一勺红油，“满足你的重口味”。

林悦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只八爪鱼，塞进嘴里。辣得她立刻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停不下筷子：“太香了！比我在川蜀吃的还正宗！这八爪鱼q弹得很，咬下去还有汤汁，土豆吸饱了辣味，太绝了！”她一边喊着辣，一边不停地夹，眼泪都辣出来了，却还是舍不得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