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夜探深宅获密信(1/2)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南柳叶胡同周典史府邸,门楣虽不显赫,却也挂着两只新糊的红灯笼,透出几分宴客的热闹。隐隐有丝竹笑语声从高墙内传出。
赵重山和姜芷赶到时,正见几辆马车停在门口,仆从往来穿梭。两人对视一眼,赵重山上前,对守门的家丁抱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迫与恭谨:“劳烦通禀,文墨街‘同心食铺’赵重山、姜氏求见周老爷,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家丁见他二人衣着普通,但气度沉稳,尤其那高大男子目光锐利,不敢怠慢,说了声“稍候”,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方才在铺中见过的那位钱嬷嬷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赵掌柜,姜娘子,你们这是?宴席正酣,老爷和夫人正陪着贵客,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赵重山再次拱手,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让门内门外几个竖着耳朵的下人都能听见:“钱嬷嬷,实是有要紧事。内子归家后反复思量,今日制作榆钱糕时,似乎隐约见清洗的榆钱中混有一点极微小的、类似琉璃的亮片,当时以为眼花,未曾在意。回来后越想越是不安,虽已再三清洗,但万一有所疏漏,混入点心之中,贵客食用时若有万一,我夫妻万死难辞其咎!特来请罪,并恳请周老爷准许,立即查验今日宴席所用点心,尤其是敝铺所供之物,以确保万全!”
他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将“下毒”的嫌疑,巧妙地转化为“无心之失可能混入异物”,主动请查,完全是一副为主家安危着想、不惜自承过失的忠厚模样。
钱嬷嬷脸色变了变。混入异物?这可比点心味道不佳严重多了!尤其今日宴请的虽非顶尖高官,却也都是老爷的同僚、上司,若真吃出问题,周家脸面丢尽不说,老爷的前程也要受影响。
她不敢擅专,忙道:“二位稍等,我立刻去禀告老爷夫人!”
她转身快步进去。赵重山和姜芷肃立门外,能感觉到周围仆役投来的惊疑目光。姜芷手心微微出汗,但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
约莫一盏茶功夫,钱嬷嬷又出来了,脸色比方才更加凝重:“老爷请二位进去说话。不过,贵客在前厅,请随我去偏厅等候。”
两人跟着钱嬷嬷,从侧门进入周府。府邸不算大,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收拾得颇为雅致。穿过一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偏厅。厅内点着灯,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常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子,正是周典史。他下首坐着一位妆容精致、但此刻眉头紧锁的妇人,应是周夫人。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学生赵重山(民妇姜氏),拜见周老爷,周夫人。”赵重山和姜芷上前见礼。
周典史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赵重山身上停顿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官腔:“赵掌柜,你方才所言,混入异物,可是属实?此事非同小可!”
赵重山再次将说辞重复一遍,语气恳切:“学生不敢隐瞒。虽只是内子恍惚一瞥,未能确定,但事关诸位大人安危,学生与内子心中难安,宁可认错,不敢存半分侥幸。恳请老爷即刻命人,将敝铺所供点心,全部封存查验!学生愿一力承担所有损失,并协助府上检查今日所有饮食!”
周夫人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后怕和怒气:“查验?宴席已开,点心也用了一些,如何查验?难道要让各位大人停下宴饮,等你们查验不成?若真吃出问题,你们担待得起吗?!”
“夫人息怒。”姜芷适时开口,声音清晰柔和,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正因宴席已开,才更需谨慎。若真有万一,此刻中止,尚可补救。民妇愿以性命担保,制作过程绝无半点不洁不净,所用食材皆可溯源。那疑似异物,或许只是光影错觉,但为保万全,请夫人允许,将未动用的点心,尤其是来自敝铺的部分,立即封存。民妇可当场剖开查验,并与我们带来的原料样本对比。同时,请府上经验丰富的嬷嬷或大夫,检查已上桌的点心,看是否有异。如此,既全了周府待客的谨慎之名,也免了可能的祸患。”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既表明了自身清白(敢拿原料对比,敢当场剖验),又将“查验”的主动权部分交给了周府,给了周典史台阶下——这是为了宾客安全,周府谨慎负责的表现。
周典史捻须沉吟。他宦海沉浮,也不是傻子。这对夫妻来得突然,言辞恳切,主动请查,倒不像心中有鬼。反倒是……若真有人想借他周府的宴席生事,栽赃这食铺,那他周家岂不成了别人的刀?无论结果如何,今日这宴席,算是被搅了局,面子上总归不好看。但眼下,安全第一。
他正权衡间,门外忽然有仆役高声通传:“老爷,国子监周司业、吴司业到访!”
周典史一惊,忙起身:“快请!”这两位虽是清流学官,地位清贵,等闲不至他这典史府邸,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很快,周司业和吴司业在董师傅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周司业面色严肃,吴司业则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
“下官见过周司业,吴司业。”周典史连忙行礼,周夫人也起身万福。
“周典史不必多礼。”周司业摆摆手,目光扫过赵重山和姜芷,对周典史道,“老夫与吴兄路过附近,听董师傅说起,你府上宴客,用的点心似乎有些争议?事关饮食安全,又涉及我二人曾为之仗义执言过的后辈,放心不下,特来叨扰,看看可有能帮衬之处。”他将“仗义执言”和“后辈”几个字,咬得略重。
周典史心里咯噔一下。国子监的司业,竟然亲自为这小小食铺的夫妻出面?还说是“后辈”?这对夫妻,到底什么来路?他瞬间意识到,此事恐怕不简单。
“劳二位大人挂心,下官惶恐。”周典史态度更恭谨了几分,将赵重山方才所言复述一遍,苦笑道,“下官正在为难,是否要惊扰宾客,进行查验。”
吴司业抚须道:“周典史顾虑得是。宴席之上,骤然查验饮食,确实不妥。不过,赵掌柜夫妇主动请查,也是一片诚心,为宾客安危计。依老夫看,不如折中。可悄悄将未动用、尤其是赵掌柜铺中所供点心,先行撤下,集中到一处稳妥之地,由周典史信得过的管事、赵掌柜夫妇,再请一位稳婆或懂医药的嬷嬷,共同查验。至于已上桌的,可借口‘点心需回锅加热’或‘另有新巧点心呈上’,分批撤换,暗中检查。如此,既不惊动宾客,又可保无虞。周典史以为如何?”
这提议可谓面面俱到,既给了周典史面子,也达到了查验的目的,还暗示了“可能有鬼”。
周典史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躬身:“吴大人思虑周全,下官遵命。就按大人说的办!”他立刻看向钱嬷嬷,“你亲自去办!将未动用的点心,尤其是‘同心’所供,全部撤到后厨旁边的小茶房,着人看管。已上桌的,分批次,找个妥当理由撤下,送到茶房。再速去请刘稳婆过来!要快,要隐秘!”
钱嬷嬷领命,匆匆去了。周典史又对赵重山、姜芷道:“既如此,二位也请一同前去。若查验无误,自然还二位清白。若真有差池……”他后半句没说,但意思明显。
“学生明白,谢周老爷,谢二位大人!”赵重山和姜芷行礼。
一行人移步后厨区域。小茶房已被清空,桌上很快摆满了从宴席上撤下的点心,其中大部分是“同心”所制的榆钱糕和槐花糕,还有一些周府自备的果子。钱嬷嬷领着两个心腹丫鬟,刘稳婆也被急忙请来。周司业、吴司业、周典史则坐在茶房外间的椅上等候结果,董师傅陪在一旁。
查验开始。姜芷先将自己带来的原料样本——面粉、糖、泡发的槐花(同类干花泡发)、以及特地保留的一小把挑拣好的榆钱——一一展示,表明原料纯净。然后,在钱嬷嬷、刘稳婆的注视下,她与赵重山一起,将撤下的点心,尤其是“同心”所供,一块块仔细检查、掰开、甚至捏碎。
气氛凝重。只有点心被掰开的轻微声响,和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部分点心都无异样。榆钱糕碧绿清香,槐花糕甜润可口。刘稳婆用银签、甚至用自带的几样简单草药汁液测试,也未见毒物反应。
周典史的脸色稍霁。周夫人也松了口气。
然而,当检查到最后一碟、放在食盒最底层角落的两块槐花蜜豆糕时,赵重山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两块糕点的外形、色泽与其他无异,但他拿起时,感觉底部似乎……比其他的略微潮软一点?不仔细感受,几乎无法察觉。
他看向姜芷。姜芷会意,接过其中一块,小心地掰开。
糕体内部,豆沙馅料中,赫然夹杂着一些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结晶状粉末!若非仔细分辨,几乎会以为是糖霜或未化开的蜂蜜结晶!
“这是什么?”钱嬷嬷凑近一看,惊呼出声。
刘稳婆脸色一变,接过那块糕点,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凑到灯下细看,又闻了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又用银签测试,银签并未变黑,但她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无色液体滴在粉末上,只见粉末迅速溶解,液体变成了淡淡的浑浊色。
“这……这不是寻常之物!”刘稳婆声音发颤,“老婆子虽不能断定具体是何毒,但这东西绝不该出现在点心里!而且,看这溶解的样子,恐怕……是慢性的,发作需要些时辰,但一旦发作,上吐下泻都是轻的!”
“哐当!”周夫人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周典史也猛地站起身,额头青筋直跳,又惊又怒:“毒……毒药?!竟然真有毒?!”
茶房外间的周司业和吴司业也闻声走了进来,看到那粉末,神色俱是凝重。
赵重山和姜芷心中冰凉一片,随即是滔天的怒火。果然!果然如此歹毒!若非他们机警,抢先一步,此刻毒发,人证物证(剩下的有毒点心)俱在,他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爷!夫人!”赵重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愤而清晰,“学生以性命担保,此毒绝非我夫妻所为!制作过程,内子全程紧盯,原料皆可查验!此毒粉末,明显是事后掺入,且只在最底层、最不易被察觉的两块之中!定是有人趁装盒或运送之机,偷偷下毒,意图栽赃陷害,一石二鸟,既害了贵府宾客,又毁了我夫妻生路!求老爷、夫人,二位大人明察!”
姜芷也跪在他身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落下,只是重重磕头。
周典史气得浑身发抖。在他的宴席上,用他请来的点心下毒,这简直是要他全家的命!是谁?如此狠毒?!
“查!给我彻查!”周典史怒吼,“今日经手这些点心的,所有下人,一个不许放过!还有,这装点心的食盒,经了谁的手?!”
钱嬷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装盒是奴婢和春杏、夏荷两个丫头一起装的,绝无旁人插手!从装盒到提来前厅,一直是春杏和夏荷轮流提着,奴婢在一旁看着,未曾离眼!到了前厅,交给管酒水的李管事,由他安排丫鬟上桌……”
“把春杏、夏荷、李管事,还有所有碰过这点心食盒的下人,全部带来!分开问话!”周典史厉声道,又对赵重山、姜芷道,“你们先起来。此事,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赵重山和姜芷起身,退到一旁,心中稍定。至少,嫌疑暂时从他们身上转移了。接下来,就看周典史能问出什么了。
很快,几个相关下人被带到,跪了一地,个个面如土色,连呼冤枉。
分开讯问之下,口供基本一致:装盒过程无外人靠近。提送途中也无异常。前厅交接给李管事后,李管事因要招呼其他酒水,便将食盒暂时放在了靠近厅门口的一张备用小几上,吩咐一个叫小桂子的小厮看着,等丫鬟得空来取用。小桂子说,他当时肚子疼,跑去茅厕片刻,回来时食盒还在原处,他也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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