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明一暗(2/2)

“投票吧。”赵建军沉声道,目光坦荡,“咱们继续发扬传统,民主决策。去,还是不去。”

“我去!”王文立刻举手,眼神热切。

张鸣沉默地举起右手。

赵建军举起右手,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悦和我。

林悦面无表情,手指依旧捻着那枚弹壳,没有动作。

压力瞬间落在我身上。赵建军探寻的目光,王文热切的注视,张鸣沉默的等待,还有林悦那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腰间的闷痛提醒着我的虚弱,但笔记本上“铅箱子”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源头……如果那里真有线索……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痛楚,缓缓举起了右手:“去。”

三票对一票(林悦弃权)。

“好!”赵建军猛地一拍钢板桌面,震得上面的灰尘簌簌落下,“目标!盘龙区人民医院!行动时间:一小时后!a组(赵、王)开路!b组(张)远程警戒及火力支援!c组(林、陈)跟进支援及现场勘查!重点:搜寻一切与‘铅箱子’、‘生化标识’、异常实验记录相关的线索!非必要不交火!拿到东西立刻撤回!现在,检查装备!补充能量!准备出发!”

锈迹斑斑的“末日定制版”猛士车,如同披挂着粗糙铠甲的钢铁巨兽,咆哮着碾过小区内散落的碎石和枯枝,驶出那扇被钢筋加固的侧门。车身加装的钢板和顶部的钢筋格栅网严重限制了视野,尤其是侧面和后方,只能透过密集的网格看到外面景象扭曲的片段,如同透过牢笼窥视地狱。发动机的轰鸣被刻意压抑,但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依旧显得格外刺耳。车窗外,灰败的城市如同巨大的停尸房,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延伸。偶尔有几只游荡的丧尸被引擎声吸引,茫然地转过身,拖着蹒跚的步子试图靠近,随即被沉重的车身毫不留情地撞飞或碾过,留下一滩滩迅速被抛在身后的污秽。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侧面厚重的钢板发出沉闷的呻吟,也让我腰间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牵扯的闷痛。

“前方路口左转!进入园博路!目标楼在左侧三百米!”王文的声音在车内简易通讯系统里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赵建军双手紧握着粗壮的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锐利的目光透过格栅网和防弹玻璃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栋灰白色建筑。

盘龙区人民医院内。一栋九层高的现代化建筑,与旁边略显陈旧的主院区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废墟中。大部分玻璃幕墙已经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楼前的小广场上,散落着翻倒的桌椅、破碎的医疗器材和几具早已风干的骸骨,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几辆救护车和小轿车的残骸歪斜地停在路边,锈迹斑斑。

出乎意料的是,楼周围游荡的丧尸并不多,只有零星几只穿着白大褂或保安制服的腐朽身影在茫然徘徊。与小区内被清剿前的情况相比,这里显得异常“冷清”。

“不对劲……”林悦冰冷的声音在后排响起。她紧挨着我坐着,92式手枪放在腿上,手指虚按着扳机护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日记里提到‘它们在撞大门’,如果这里是源头或重要节点,即便爆发后人员撤离,也不该如此……‘干净’。”

张鸣低沉的声音从副驾传来(他这次没有上车顶,而是坐在副驾负责观测):“b组报告。外围未发现大规模尸群聚集。医技楼主入口玻璃门破碎,内部热源信号……零散,微弱,集中于低层。威胁等级……初步判定为低。但建议保持最高警惕。”

“低?”赵建军眉头紧锁,“管他娘的是不是陷阱!来都来了!按计划行动!小王,停车!车头对准主路,保持引擎怠速!随时准备接应!”

猛士车庞大的车身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稳稳停在医技楼前小停车场的边缘,车头斜对着我们来时的路,留出了紧急撤离的空间。沉重的车门被推开。

“a组!突击阵型!目标:主入口!肃清门厅!”赵建军低吼着,率先端着上了刺刀的191式步枪跳下车,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王文紧随其后,步枪抵肩,动作迅捷。

“c组!跟进!”林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推开车门,反手抓住我的左臂肘关节,几乎是半架着我将我拖下车。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灰尘和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味瞬间涌入鼻腔。腰间的剧痛让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冒出。

张鸣则端着qbu-191,动作迅捷地移动到猛士车引擎盖前方,利用车体作为掩体,枪口警惕地指向科研楼高层的窗口和周围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粗壮的消音器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乌沉的光。

赵建军和王文交替掩护,战术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迅速突入科研楼黑洞洞的主入口。破碎的玻璃门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我和林悦紧随其后。门厅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灰尘、霉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化学药剂残留气味。地面散落着破碎的吊顶板、翻倒的导诊台和一些散落的文件。墙壁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喷溅状污迹。

“安全!”

“安全!”

赵建军和王文低沉短促的报告声从前方传来。门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几具倒毙在角落、早已化作白骨的尸体,没有活动的威胁。

“走!目标:可能存在的核心实验室区域!重点寻找‘铅箱子’痕迹、标识、以及……任何异常记录!”赵建军下令,端着枪,率先走向通往内部的走廊。

走廊里一片狼藉。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敞开着或被破坏,里面桌椅翻倒,电脑显示器破碎,文件纸张如同雪片般铺满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一些。偶尔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骸骨蜷缩在角落或办公桌下。

没有战斗。没有突然扑出的丧尸。只有死寂和荒凉。这种过分的“干净”,反而比成群的丧尸更让人心底发毛。

“这边!”林悦忽然开口,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在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明显区别于其他办公室门的金属防火门上。门是银灰色的,看起来非常坚固,门把手位置有电子门禁的残骸,但此刻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门旁的墙壁上,一个被灰尘覆盖、但依旧能辨认出黄黑相间放射性标志和“biohazard level 3”字样的警示牌,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生化三级!

赵建军打了个警戒手势,王文立刻举枪瞄准门缝。赵建军则侧身,极其谨慎地用枪口顶开厚重的金属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刺入黑暗。

里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像是一个准备间。地面散落着破碎的试管架、翻倒的仪器推车和一些玻璃碎片。墙壁上挂着几件被撕扯过的白色防护服。更里面,是几扇紧闭的、带有观察窗的厚重隔离门,上面同样有生物危害标识。其中一扇隔离门的观察窗玻璃碎裂了。

“进去!小心!”赵建军率先突入。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室内扫过。没有活动的威胁。只有一片劫掠和破坏后的死寂。准备间的一角,几个大型液氮罐歪倒在地,阀门处结着厚厚的白霜,但早已停止工作。旁边散落着几个被暴力撬开、扭曲变形的银色金属箱——箱体上残留着模糊的铅封痕迹!正是日记里提到的“铅箱子”!但里面空空如也!

“箱子……被撬了!”王文的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愤怒。

赵建军脸色铁青,快步走到那扇观察窗碎裂的隔离门前。门是电子锁,屏幕漆黑。他用力一推,厚重的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个标准的高等级生物实验室。超净工作台被掀翻在地,昂贵的显微镜摔得粉碎,培养箱的玻璃门碎裂,里面干涸的培养基如同丑陋的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实验室靠墙的一排高大立式低温储存柜(-80c)的柜门全部被暴力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柜门上残留的标签显示着:“series a - 7”、“series b - 3”……在其中一个储存柜内侧的金属壁上,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潦草地涂抹着一行巨大的英文:

“specimens transferred. god save us all.” (标本已转移。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

那暗红的字迹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疯狂。

“转移了……”林悦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走到储存柜前,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暗红色的字迹,眼神锐利如刀,“是谁?在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哪里?”她的问题如同冰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妈的!白跑一趟!”王文沮丧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实验台上,震起一片灰尘。

赵建军没说话,他虎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失望和被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转身,似乎想发泄般地砸碎点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实验室对面墙壁上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了。那面墙相对干净,似乎被人刻意整理过。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昆明市城区地图!

地图本身很普通,但此刻,上面却被人用粗大的、同样暗红色的记号笔,醒目地圈出了几个点位!并用同样暗红色的箭头和潦草的英文标注连接着!那些点位是:

【市中心 - 顺城购物中心 (shuncheng shopping mall) - 红圈! 旁边标注:“ground zero? crowd cluster. rapid spread.” (爆点?人群聚集。快速传播。)】

【南部 - 云纺商业区 (yunfang mercial district) - 红圈! 标注:“secondary epicenter. high density. variants reported.” (次生震中。高密度。报告变异体。)】

【东南 - 世纪城小区 (century city residential plex) - 红圈! 标注:“containment breach. stubborn resistance. lost.” (收容失效。顽强抵抗。沦陷。)】

【呈贡 - 大学城片区 (chenggong university town) - 红圈! 标注:“mass exodus?b link? high risk.” (大规模外逃?实验室关联?高风险!)】

而我们所在的盘龙区人民医院 (panlong district homo sapiens peoples hospital),被画了一个问号 (?),然后用箭头指向长水机场,旁边标注:“evacuation route? specimen destination?” (疏散路线?标本目的地?)

在地图的最下方,同样用那种暗红色的笔迹,潦草地写着几行英文:

“pattern? not random. seeded? deliberate?

patient zero elusive. strain mutating fast.

defense crumbling.st stand… where?”

(模式?非随机。播撒?蓄意?零号病人难以追踪。毒株变异极快。防线崩溃。最后防线…在哪儿?)

“地图!看墙上!”我嘶哑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手指颤抖地指向那面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强光手电的光柱齐刷刷地打在那巨大的、被暗红标记污染的地图上!那些刺眼的红圈和充满绝望与疑问的标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顺城…云纺…世纪城…呈贡大学城……”赵建军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几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虎目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解放军进城后,第一批、也是打得最惨烈的…就是这几个地方!顺城和云纺是核心爆发区!世纪城是第一批建立隔离墙又第一批被冲垮的居民点!呈贡大学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最后失联的区域!当时指挥部收到的最后报告,就是大学城方向发现大量异常快速、有组织的尸群冲击防线!”

“种子…播撒…蓄意…”林悦冰冷的指尖划过地图下方那行英文,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纸张,“如果这不是某个疯子的臆想……这疫情,是人为的?有人……在城市的关键节点,‘播撒’了病毒?”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撬开的铅箱和空荡荡的储存柜,“‘标本已转移’……转移到了哪里?呈贡大学城?”她指向地图上那个被标注为“高风险”和“实验室关联”的红圈。

“大学城……”张鸣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凝重,“人口密集,学生流动性强,建筑复杂,地下管网系统发达……如果那里是转移点,或者……新的源头……”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文看着地图,脸色有些发白:“那…那我们这里…算安全吗?”

安全?我靠在冰冷的实验台边缘,腰间的剧痛阵阵袭来。地图上,代表我们位置的“盘龙区人民医院”区域,只是一个画着问号的、指向高风险区的箭头起点。安全屋?清剿干净的小区?在这张被绝望标记的地图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视野边缘,那【683\/1000】的幽蓝数字无声闪烁。下一个战士……新的力量……但面对这可能的、蓄谋已久的巨大阴影,这点力量,够吗?

赵建军猛地一拳砸在地图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灰尘簌簌落下。

“安全个屁!”他低吼着,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几个刺眼的红圈,尤其是那个指向“呈贡大学城”的箭头,“这地方就是个被掏空了的壳子!线索断了,指了个更邪乎的方向!但我们不能装看不见!”

他转过身,魁梧的身躯散发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地图,就是最大的收获!它告诉了我们,敌人可能在哪!是怎么来的!顺城、云纺是过去的坟场,世纪城是流血的教训,呈贡大学城……可能就是下一个炼狱,也可能是藏着魔鬼老巢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咱们的地盘刚打下来,是得站稳脚跟!但光守不行!得知道往哪看!得防着那‘转移’的鬼东西,会不会哪天就溜达到咱们家门口!”

“巩固小区!建立预警!囤积物资!训练!”赵建军的声音斩钉截铁,“同时,眼睛给我死死盯住南边!盯住呈贡!张鸣!你的sit,给我把大学城区域的卫星图、地形图,还有之前能搞到的任何信息,都给我扒出来!研究透!王文!清点所有武器弹药,按战时标准分配!林医生!药品和急救物资,按长期固守和……可能的远征,做准备!陈默!”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沉重的嘱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快点好利索!把腰杆子挺直了!这仗……才刚刚开始!咱们脚下这‘堡垒’,不是终点,是起点!”

车库改装车的低吼,实验室里冰冷的铅箱,地图上那刺目的红圈和绝望的标注……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责任,都沉甸甸地压在了这暂时安全的“起点”之上。我们站在风暴暂时平息的中心,脚下是刚刚夺回的方寸之地,目光却已被迫投向东方那未知的、可能更加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