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视察(1/2)
“我们不能只靠缴获和打仗活着。”
周会上,我将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物资消耗报告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纸张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略显沉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后勤主管周茂志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惯有的谨慎:
“首长,西山一战,我们缴获的燃油、弹药和基础物资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但坐吃山空,光是维持现有规模,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别说,我们还多了几百张要吃饭的嘴。”他指的是那些俘虏和新整编的部队人员。
“军事压力暂时减轻了,”赵建军接话,独臂的空袖管轻轻晃动,“但兵要练,枪要擦,防线要巩固。老周说的对,家底再厚,也经不起只出不进。”
我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的脸。高峻沉默如山,眼神里是未散尽的硝烟味;李小峰摩挲着手指,似乎在回忆操控枪械的触感;林悦则微微蹙眉,显然在担心医疗物资的库存。
这些面孔,代表了安全区最强的矛与最硬的盾。但我们能一直这样打下去吗?
炮弹可以摧毁“昆仑”的堡垒,但种不出一粒粮食。子弹能击穿“骑士”的护甲,但纺不出一寸布,更修复不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我们赢了战斗,清除了眼皮底下的最大威胁,可如果脚下的根基是空的,那么任何一阵来自外部的风浪,都可能让我们这座刚刚垒起的沙堡瞬间崩塌。徐存浩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心底——“共和国未亡”。
一个能发出这种信号的外部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生存循环都无法建立,连下一代的教育都无法保障,即使将来真的接触到了那个“秩序之火”,我们又有何资格与之对话?恐怕只会被视为一群侥幸存活、亟待“优化”的野蛮人。
“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根基。”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斩断了会议室里细微的议论声。“不能只看着仓库里的库存一天天变少,不能只指望下一次战斗的缴获。‘红旗’信号的出现,意味着我们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未来,我们可能要面对的敌人,甚至可能是那个号称‘国家延续’的群体。”
我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在铺开的安全区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标注着“原国际馆(温室)”、“原工业展览区(机加工)”和“原儿童乐园(学校)”的区域。
“几位连长,部队的训练和警戒不能松懈,这是我们的底线。”我首先肯定了他们最关心的事,随即话锋一转,
“但在敌人再次出现,或者我们主动走出去之前,我们得先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安全区’,而不是一个大型的难民营。一个能自己生产食物、能维修装备、甚至能制造简单工具的地方。一个……能让孩子们不只是学会躲避子弹,还能学会识字、算数,明白我们为何而战的地方。”
小麦试验田,不知道有没有新的进展?那些在炮火间隙里抢建起来的水培架,是否真的能产出足以改善民生的蔬菜?
周茂志手下的那几个老师傅,带着一群半路出家的学徒,能不能让那些缴获的机床真正转起来,而不是沦为摆设?
还有学校……那些在废墟里睁大惊恐双眼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神里,能否重新燃起对知识的好奇,而不仅仅是对生存的渴望?这些问题的答案,远比一份歼敌报告更重要。它们关乎我们能否真正“活”下去,而不仅仅是“存”活。
“我准备花点时间走一走,看一看。”我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不是听汇报,是去看我们播下的种子,到底发出了怎样的芽。看看我们的根基,到底扎得有多深,有多实。”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他们明白了我的意图。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巡视,而是对安全区未来战略方向的一次实地验证。我们从毁灭中抢夺生机,现在,是时候审视这生机能否自成循环,能否星火燎原。
会议结束后,我第一个走向的,就是那片被寄予厚望的、位于原国际馆内的绿色世界。脚步踏在通往温室的水泥路上,心情竟有些微的紧张,仿佛要去见证的,是一场不亚于攻破“昆仑”核心的战役结果。
踏入世博园原国际馆改造而成的巨大温室,一股湿热且充满生机的气息瞬间将外界的肃杀与寒意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醇厚、植物叶片的清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由营养液带来的特殊气味。曾经展示各国风情的展台,如今被一排排、一层层阶梯式的金属栽培架取代,架上翠意盎然。
led灯带发出模仿日光的全光谱光线,均匀地洒在生菜、小白菜水灵灵的叶片上,照得藤蔓间垂下的青涩番茄和黄瓜泛着朦胧的光泽。
在这里,我见到了柳明远。这位疫情前省农科院的专家,如今是安全区农业部的实际负责人。
他看上去更像一个老农,而非学者——皮肤是长期暴露在模拟光照下的古铜色,布满深壑的皱纹里似乎还能看到洗不净的泥土痕迹,一双大手粗糙有力,指节因常年的劳作而微微变形。但当他指向那些作物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是唯有最顶尖学者才拥有的、对生命规律的洞悉与热忱。
“陈书记,您来得正好!”柳明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引着我走向一排特别设计的深液流水培槽。“看这生菜的根系,洁白、发达!我们根据西山基地数据库里找到的几种营养液配方,结合现场水质进行了微调,效果显着!生长周期平均缩短了百分之十八到二十二!这意味着同样的时间内,我们能收获更多的蔬菜,维生素补充不再是奢望!”
他没有停留在理论,而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叶片,露出下面错综复杂的白色根须,像一位展示毕生杰作的艺术家。
我们穿过这片绿色的“工厂”,来到温室边缘一片被帆布和额外加装的暖光灯特别照料的区域。这里的氛围更加庄重,几名同样面带风霜、但眼神专注的“农民”——他们中有战前真正的农民,也有后来学会种植技能的幸存者——正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着麦穗。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在灯光下泛着温暖而饱满的光泽。
“老周,给书记报告一下!”柳明远对其中一位年纪颇大的农民喊道。
老周立刻放下放大镜,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和庄稼人特有的朴实:“陈书记!这第一茬春小麦,我们昨天刚收割完最后一块试验田!秆子壮,穗头大,籽粒也饱满!”他搓着满是老茧的手,语气激动,“我们按柳教授教的法子,精耕细作,不敢有半点马虎。算下来,亩产大概有……有二百三十斤左右!”
这个数字,放在旧时代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此刻,却重若千钧。柳明远接过话头,声音沉稳了许多:
“首长,老周他们功不可没。没有他们日日夜夜守着温湿度,手动授粉,防治病虫害,光有技术也不行。这二百三十斤,是我们的起点。算上我们之前收获的土豆、南瓜和这些水培蔬菜,如果能严格控制住人口增速,再配合狩猎队和采集队的收获,我们自产的食物,大概能支撑全体人员三个月的最低消耗了!”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这不仅仅是数字,首长。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这片土地上,种出了足以延续文明的希望。我们不再是完全依赖废墟里发霉的存货和用命换来的缴获了。”
这确实是零的突破,是安全区从纯粹的消耗者向生产者转变的里程碑。我注意到老周和其他几位农民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骄傲。他们或许不懂高深的理论,但他们用汗水和经验,让土地再次给出了回报。
离开主温室,旁边的几个联栋薄膜温室里,景象同样喜人。
土豆的植株郁郁葱葱,地下正孕育着块茎;各种耐寒的叶菜长势良好。
而在园区景观湖旁规划出的养殖区里,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鸡舍里传出“咯咯”的叫声,兔子在笼子里快速繁殖,几头从周边养殖场里“抢救”的珍贵母猪被单独圈养在干净温暖的猪圈里,由专门的饲养员精心照料。它们代表着未来可持续的肉食和脂肪来源。
就在养殖场外,我看到了更令人动容的一幕。
一队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正排着队,每个人从小窗口里领到一小块刚刚蒸好的、黄澄澄的鸡蛋糕。那鸡蛋糕看上去很简单,只在表面撒了一点点珍贵的盐粒。
但孩子们双手捧着,像捧着绝世珍宝,小口小口地咬着,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满足的幸福。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甚至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小心地掰下一半,用干净的手帕包起来,想必是要留给辛苦工作的母亲。
这一幕,比柳明远的所有数据和老周的所有汇报,都更能说明这片土地上萌发的生机是何等珍贵。
然而,希望的嫩芽总是生长在现实的荆棘之中。当我步入由原园区餐饮中心改造的大食堂时,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植物的清香,而是大锅饭菜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虽然餐食不再是最初那种仅能果腹的、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出现了清晰的蔬菜甚至偶尔的肉丁,但配给窗口前排起的长龙,以及炊事兵手里那把严格按照刻度打饭的勺子,都无声地诉说着资源的极限。
我站在角落观察。
负责围墙警戒和巡逻的战士碗里,能看到明显的肉丁和油花,他们的配给量也稍大,这是维持战斗力的必要投入。
而普通居民的碗里,则以蔬菜和杂粮饭为主,但分量尚可。
视线转向食堂角落专门划出的俘虏用餐区,气氛则沉闷得多。他们碗里主要是稀薄的菜汤和颜色较深的杂粮饭,几乎不见油腥。
这种差异是管理手段,是为了维持秩序和激励,但也像一道微小的裂痕,潜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我听到有居民低声抱怨俘虏消耗了太多粮食,也看到俘虏眼中麻木之下隐藏的不甘与渴望。
新增的数百名俘虏、新编入的三个齐装满员的连队,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安全区本就不大的资源池塘,激起的涟漪正在冲击着每一个环节。
柳明远和老周们耕耘出的新芽,虽然带来了希望,但要想让这片希望的田野真正支撑起所有人的未来,我们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离开那片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世界,我走向了位于园区另一侧的原工业展览区。
空气中的味道骤然一变,从湿润的泥土芬芳转为刺鼻的金属切削液、机油和隐约的臭氧味。这里的声音不再是植物的静默生长,而是各种机器交响——车床低沉的轰鸣、铣床有节奏的啃噬声、砂轮打磨的尖锐嘶鸣,共同构成了一曲属于工业的、略显嘈杂却充满力量的乐章。
周茂志早已在车间门口等候,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首长,您可算来了!快看看咱们的‘家底’!”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我引了进去。
车间内部空间巨大,原本的展台被拆除,地面画着清晰的功能区划线。
那几台从西山基地费尽千辛万苦搬运、修复过来的车床、铣床、钻床,如同几头沉默的钢铁巨兽,被安置在车间的核心区域,构成了所谓的“工业母机”区。它们是所有梦想的起点。
“规划我们是这么定的,”周茂志一边走,一边用他的手比划着,
“那边,是维修区,主要负责修复前线送下来的损坏装备,小到步枪撞针,大到步战车的变速箱外壳,能修尽修!中间是零部件复刻区,这是我们的重点攻关方向!那边是工具与农具制造区,咱们不能光顾着打仗,老百姓和农场也需要家伙事儿!”
他的话语速很快,充满了自豪。我们首先停在复刻区。一个老师傅正带着两个年轻学徒,围在一台车床前。老师傅头发花白,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外科手术,他正在加工一个结构复杂的金属零件。年轻的学徒则紧张地盯着老师的每一个动作,额头上渗出汗珠。
“看这个!”周茂志拿起一个刚刚加工完成,还带着余温的零件,递到我手里。它沉甸甸的,表面光洁,棱角分明。“这是ztz-99b主战坦克履带上的一个诱导轮轴承座!以前这玩意儿坏了,整个诱导轮就得报废,坦克就得趴窝!现在,”
他用力拍了拍身旁那台老式车床,“咱们自己能造了!材料是拆了基地里几台废弃的通风机组,融了重铸的毛坯,精度靠老师傅的手和经验来保证!”
我掂量着这个冰冷的金属件,它不仅仅是一个零件,它是安全区工业能力从零到一的象征。这意味着我们的装甲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一次性”的窘境,拥有了持续作战的潜力。这种潜力,在未来的消耗战中,可能比多一辆坦克更重要。
周茂志又引着我看了旁边工作台上摆放的一排排修复好的步枪零部件、发电机替换的叶片、以及用废旧钢板冲压打造的工兵锹和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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