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龙浒山电竞风云录》（2/2）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塑料凳刺耳划地的声响。

邹倒斗扭头看去。

隔了两张桌子，坐着个女学生，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背着双肩包，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裙，正低头吃着一碗米线。她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黄毛混混。

那混混二十出头，瘦得像竹竿，驼背严重，像只煮熟了的虾米。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在霓虹灯下反着油腻的光。他嘴里叼着烟，歪着头，正对着女学生嬉皮笑脸。

“妹妹，一个人啊？”黄毛吐了口烟圈，“哥请你吃烤肠啊～”

烟灰抖落，正好掉在女学生的裙摆上。

女学生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没说话，低头加快了吃米线的速度。

“别急着走嘛，”黄毛伸手想去拍她肩膀，“交个朋友呗，哥在附近罩得住……”

邹倒斗皱了皱眉。

他认识这黄毛，外号“虾米”，是这片的小混混，专挑落单的学生欺负，倒不敢真干什么，就是嘴贱手贱，恶心人。

女学生端着米线碗站起来，想走。黄毛也跟着站起来，拦在她面前。

周围有人看过来，但没人出声。夜市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邹倒斗放下啤酒瓶，叹了口气。

“无量天尊……”他小声念了句，从卫衣兜里摸出根竹签——吃完烤串剩下的。手指一搓，竹签在他指尖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划出一圈银色的虚影，像朵小小的烟花。

他瞥了眼烧烤摊主——那是个光头大叔，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正拿着手机直播呢。手机屏幕上飘着弹幕：【龙浒山脚下秘制烤腰子，老铁们双击666！】大叔对着镜头唾沫横飞：“咱这调料，祖传的！当年龙浒山老天师吃了都说好！”

邹倒斗嘴角抽了抽。

他收回视线，又摸出张黄符——不是正经符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用红笔歪歪扭扭画了几道。他把符纸夹在指尖，对着黄毛的方向，嘴唇微动，轻喝一声：

“小鬼，出来干活。扒他裤子，钱包归你！”

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但话音落下，黄毛脚边的下水道井盖缝隙里，突然钻出半截小小的、青白色的身子——正是坟地那个小孩鬼。他仰起头，黑洞洞的眼眶“看”向邹倒斗，伸出三根手指。

意思很明确：得加钱。

邹倒斗咬牙，比了个“ok”的手势。

小孩鬼满意了，“嗖”地一下，整个魂体钻进了下水道。

下一秒。

正在纠缠女学生的黄毛，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眼睛瞪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

黄毛整个人像触电似的，开始原地疯狂蹦跳。不是普通的跳，是那种手脚不协调、像提线木偶似的乱蹦，一边蹦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扯自己的裤腰带。

“怎么回事？！谁？！什么东西在拉我裤子？！”

他胡乱挥舞手臂，但裤腰带的扣子不知怎么自己解开了。肥大的工装裤“唰”地滑到脚踝，露出里面一条……海绵宝宝的内裤。

亮黄色，方方正正的海绵宝宝咧着大嘴，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裤腰上还印着一行字：“i‘m ready!”

夜市突然安静了一瞬。

连土味情歌都好像卡壳了。

所有人都看向黄毛，看着他穿着海绵宝宝内裤、提着滑到脚踝的裤子、在原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乱蹦。

然后——

“噗！”

不知谁先笑出了声。

紧接着，笑声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开来。整个夜市都沸腾了，哄笑声、口哨声、起哄声，震耳欲聋。无数手机举起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烧烤摊主的光头大叔反应最快，立刻把手机镜头对准黄毛，声音激动得发颤：“老铁们！看到了吗？！现场表演！海绵宝宝狂舞！双击关注！小红心走一波！”

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这波文艺复兴！】

【海绵宝宝yyds！】

【求内裤链接！】

【主播是不是请的托？】

【关注了关注了！下次还来！】

黄毛脸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提裤子。可裤子像涂了胶水似的，怎么也提不上来。他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提一边骂：“谁？！谁干的？！给老子出来！”

邹倒斗憋笑憋得肚子疼。

他站起来，端着那盘没动过的烤茄子，走到黄毛面前，一脸“关切”：“大哥，你裤链没关。”

说着，他把烤茄子递过去：“压压惊，压压惊。”

黄毛正慌着，下意识伸手去接。就在他手指碰到盘子的瞬间，邹倒斗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尖沾了点朱砂——刚才吃烤腰子时，他偷偷把调料碟里的辣椒面换成了朱砂粉——在黄毛后背上飞快地画了道符。

一笔而成，形如扭曲的蚯蚓。

这是“倒霉符”，低级符咒，效果不大，就是让中招者接下来二十四小时诸事不顺：走路绊脚、喝水呛着、上厕所没纸、手机掉坑里之类的。

画完，邹倒斗收回手，把烤茄子塞进黄毛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退回自己座位。

小孩鬼从下水道里钻出来，蹲在旁边的路灯柱上，伸出三根手指，又指了指黄毛掉在地上的钱包——刚才蹦迪时甩出来的。

邹倒斗点头，用口型说：数数。

小孩鬼飘下去，捡起钱包，蹲在路灯下开始数钱。他数得很认真，虽然鬼魂摸不到实物，但他能“看见”钱上的气息，一张一张“点”过去。

那边，黄毛终于提上了裤子，系好裤腰带。他恶狠狠地瞪着周围哄笑的人群，又看了眼邹倒斗——邹倒斗正低头啃鸡翅，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黄毛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捡起钱包就想走。

可刚迈出一步——

“啪叽！”

他踩到了一滩油渍——不知谁洒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脸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手里的烤茄子飞出去，正好扣在旁边一个壮汉的光头上。

壮汉：“……”

他缓缓转过头，光头在霓虹灯下锃亮，上面沾满了蒜泥和茄子肉。

“小子，”壮汉站起来，身高足有一米九，胳膊比黄毛大腿还粗，“你几个意思？”

黄毛趴在地上，看着壮汉，又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终于怂了。他爬起来，连滚爬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爸是李刚！你们等着！我叫我爸来收拾你们！”

喊声渐远，消失在夜市喧嚣中。

人群又哄笑起来，很快恢复了热闹。光头壮汉骂骂咧咧地擦着头上的茄子，摊主大叔凑过去赔笑脸，递上两串大腰子。

邹倒斗坐回座位，小孩鬼飘过来，伸出五根手指——钱包里一共五百二。

“行，”邹倒斗从兜里掏出张五十的纸钱——不是人民币，是冥币，上面印着玉皇大帝，“先付定金。剩下的，明天给你烧个最新款switch，再加一套《塞尔达》卡带。”

小孩鬼眼睛——虽然黑洞洞的——更亮了。

邹倒斗又把那串没动的烤鸡翅拿起来，走到路边的消防栓旁，郑重其事地摆在上面，还用手拜了拜。

“再给你烧个防沉迷系统，”他小声说，“每天只能玩两小时，到点自动关机。省得你沉迷游戏，耽误修炼。”

小孩鬼：“……”

他魂体波动了一下，似乎想抗议，但看了看邹倒斗，又看了看消防栓上的鸡翅，最后还是屈服了，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由远及近，红蓝光闪烁。

估计是刚才有人报警了——虽然黄毛没真干什么，但当众裸露、骚扰他人，也够喝一壶的。

夜市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

邹倒斗也赶紧结账，把小孩鬼收回符纸里，溜之大吉。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夜市。

霓虹依旧闪烁，油烟依旧升腾，歌声依旧喧闹。刚才那场闹剧，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泛起几圈涟漪，很快就被更大的喧嚣吞没了。

生活就是这样，荒诞，热闹，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就像龙浒山的三清殿里，供桌上摆着薯片，三清脸上挂着珍珠奶茶。

就像乱葬岗的坟地里，一群老鬼围着手机大呼小叫。

就像这喧闹的夜市，海绵宝宝内裤在霓虹下闪闪发光。

邹倒斗笑了笑，转身融入夜色。

明天还要抄门规呢。

一百条。

想想就头疼。

月光漫过龙浒山的山门时，三清殿里的鼾声已经响得跟打雷似的了。

老天师张玄龄躺在电竞椅上，椅背放倒，身上盖了件绣着八卦图的毯子。他睡得很沉，银须随着鼾声一翘一翘，嘴角还挂着点口水。手机掉在腿边，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游戏结束的画面——战绩0杀8死，评分2.3。

殿内另一边，邹倒斗跪在蒲团上，面前摊着本线装古书——《龙浒山戒律》。旁边放着毛笔和砚台，他正苦着脸，一笔一画地抄写。

“第一百一十三条：弟子不得妄动无名火，违者面壁三日……”他一边抄一边嘀咕，“师父您今天动了不止三次火了吧？怎么不面壁？”

毛笔蘸了蘸墨，继续写：“第一百一十四条：弟子不得口出秽言，违者抄写《清静经》十遍……师父您今天骂了十七句‘无量他天尊’，这得抄多少遍？”

正抱怨着，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邹倒斗左右看看——老天师鼾声如雷，睡得正香。他偷偷掏出手机，解锁。

是一条游戏组队邀请。

邀请人id：霹雳甜心。

头像是个粉色的闪电标志。

邹倒斗眼角抽了抽。

他点开“霹雳甜心”的个人资料。段位：青铜。战绩：最近二十场，零杀二十死。常用武器：平底锅。最离谱的是，成就栏里有个闪闪发光的称号：【路由器毁灭者】——达成条件：在游戏中被雷劈死\/劈坏路由器二十次。

“……”

邹倒斗沉默了。

他抬头，看向鼾声如雷的老天师，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个粉色的闪电头像。

所以，师父白天打游戏菜不是装的，是真菜？

所以，那些被雷劈焦的路由器，不是意外，是师父用掌心雷报复游戏对手？

所以，“霹雳甜心”这个骚气的id，是师父自己起的？

邹倒斗忽然觉得，自己对师父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他犹豫了三秒，点击了【接受邀请】。

队伍频道里，“霹雳甜心”发来条语音，是压低了的、做贼似的声音：“逆徒！抄完门规了？”

邹倒斗也压低声音：“还没。师父您不睡了？”

“睡什么睡！起来嗨！”老天师声音里透着兴奋，“刚看了个教学视频，学会跳枪了！快！陪为师练练！”

邹倒斗：“……”

他看了眼面前才抄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门规，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组队邀请。

然后，他默默地把毛笔放下，把《龙浒山戒律》合上，塞到蒲团底下。

“来了师父，”他戴上耳机，声音谄媚，“您跳，我给您当靶子。”

殿内一角，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正凑在手机屏幕前，脑袋挨着脑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

偶尔有压低的争论声传出：

“师父！别往我脚下扔雷！”

“为师这是在预判！”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