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龙浒山电竞风云录》(1/2)
龙浒山三清殿,始建于明万历年间,飞檐斗拱,彩绘斑驳,正经的文物保护单位。可如今这庄严肃穆的道家圣地,正被一阵“突突突突”的电子枪响和暴躁的东北腔搅得乌烟瘴气。
大殿正中央,那座乾隆年间铸的紫铜香炉里,插着的不是线香,是三根盘成螺旋状的电竞鼠标线——rgb光效还没关,红绿蓝三色交替闪烁,映得三清塑像的脸忽明忽暗,颇有种赛博神仙的诡异感。
供桌前,老天师张玄龄盘腿坐在个电竞椅上——没错,就是那种带滑轮、能旋转、椅背能放倒的人体工学椅,黑色,扶手都磨掉漆了。他老人家鹤发童颜,雪白的长须垂到胸口,可此刻那仙风道骨的银须上,不伦不类地挂着根蜜雪冰城的吸管,吸管另一头还连着个见底的奶茶杯,杯壁上贴着“四季春茶+珍珠+椰果”的标签。
老天师左手攥着个牛栏山二锅头的扁瓶——里面装的是枸杞泡的养生酒,右手拇指正以每分钟至少两百下的频率,疯狂戳击手机屏幕。屏幕上硝烟弥漫,枪林弹雨,是个当下最火的射击游戏。
“无量他天尊!”老天师眼睛瞪得溜圆,银须随着急促的呼吸一翘一翘,“这破狙后坐力比老道当年镇压旱魃还大!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他玩的是个狙击手角色,正趴在高点瞄人。可每次开枪,镜头就往上猛跳,子弹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对面敌人大概也看出这是个菜鸟,公屏打字嘲讽:【兄弟,你这描边枪法跟人机学的?】
老天师气得胡子都抖了:“孽障!安敢辱我!”
“师父,您这手速连广场舞大妈转手绢都比您快!”大殿另一头,邹倒斗瘫在另一张电竞椅里,姿势极其不雅——一条腿翘在扶手上,另一条腿搭在供桌边缘,脚上那双限量版aj都快蹭到三清的脸了。
他今天穿了件 oversize 的国潮卫衣,胸前印着个狰狞的饕餮图案,金属链子从肩膀垂到腰间,随着动作叮当乱响。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半张脸,下巴上还贴了张创可贴——据说是昨天跟山脚网吧的小孩solo输了,被弹脑门弹肿的。
邹倒斗的屏幕里,他操纵的小人正风骚走位。眼看敌人从掩体后露头,他嘴角一勾,手指在键盘上划过一道残影:“看我这招黑龙十八手改良版——哒哒哒哒哒!”
键盘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屏幕里枪口火花四溅,一梭子子弹精准地泼向敌人。对方应声倒地,屏幕上跳出击杀提示。
“漂亮!”邹倒斗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扭头看向老天师,“师父,要不我教您压枪?很简单,开枪的时候鼠标往下拉,配合蹲起,节奏是……”
“孽徒!”老天师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供桌上。
“砰!”
紫檀木的供桌发出一声闷响,震得上面摆着的供品——几包薯片、两瓶可乐、还有那个奶茶杯——齐齐一跳。奶茶杯倒了,里面剩下的珍珠“噗噜噜”滚出来,有几颗不偏不倚,正好蹦到了中间那尊元始天尊的塑像脸上,黏糊糊地挂在鼻梁上,缓缓下滑。
老天师看都没看,左手掌心“滋啦”一声爆出一团蓝白色的电光——正宗龙浒山掌心雷,虽然只是迷你版,但电压足够电死一头牛。
“小兔崽子!敢嘲笑为师!”老天师手腕一抖,掌心雷化作一道电蛇,直劈邹倒斗头顶。
邹倒斗反应极快,屁股下的电竞椅猛地向后一滑,整个人借着惯性来了个铁板桥——不是传统武术那种,是电竞椅版本:椅背放倒,人跟着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电光。
“轰!”
掌心雷劈空了,越过邹倒斗,直接轰在了大殿门口。
那里摆着个三脚架,架子上是个环形补光灯——邹倒斗搞直播用的,花了他半个月生活费。此刻补光灯被雷光击中,“啪”地炸成一团火花,塑料外壳四分五裂,里面的led灯珠像天女散花似的崩得到处都是。
“我的灯!”邹倒斗惨叫,“师父!那灯三百八!我分期还没还完呢!”
“活该!”老天师收回手,掌心还冒着青烟,“整天不务正业,搞什么直播!龙浒山千年清誉,都要败在你手里!”
邹倒斗从椅子上弹起来,也不装了,右手掐诀,掌心同样“滋啦”一声,也聚起一团电光——不过歪歪扭扭,颜色是蓝紫色,还夹杂着点粉色光晕,像劣质的霓虹灯。
“师父小心发际线!”他怪叫一声,反手把那团歪扭的掌心雷甩了出去。
老天师正低头找他的小梳子——刚才动作太大,梳子掉地上了——根本没注意。等他听到风声抬头时,电光已经到眼前了。
“咦?”
老天师下意识偏头。
“嗖——”
蓝紫色电光擦着他脸颊飞过,精准地削断了三根银须。断须飘飘悠悠落下,空气中顿时飘起一股淡淡的、蛋白质烧焦的香味——有点像头发燎了的味道,但更清新点。
老天师僵住了。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触感不对,原本垂顺的银须,左侧缺了一小撮,摸上去刺刺的。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三根还在冒烟的断须。
大殿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邹倒斗屏幕里传来队友的催促:“兄弟!别挂机啊!要缩圈了!”
几秒后。
“反了你了!!!”
老天师的咆哮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他“噌”地站起来,一把扯开身上那件绣着八卦云纹的道袍——里面居然穿了件紧身的黑色练功服,腰间还扎着条金腰带,在昏暗的大殿里闪闪发光。
“让你见识见识,”老天师摆出个起手式,双拳一前一后,拳风隐隐带着破空声,“龙浒山闪电五连鞭!为师当年用这招,在茅山论道大会上,抽得清微派那老牛鼻子三天没下来床!”
话音未落,他动了。
不是老年人的缓慢,而是迅如闪电。刺拳带着罡风,直取邹倒斗面门。拳未到,风先至,吹得邹倒斗额前的刘海都往后飘。
邹倒斗瞳孔一缩,脚下步伐一变,不退反进,身体像泥鳅似的往旁边一滑,同时右手如灵蛇出洞,食中二指并拢,精准地戳向老天师的胳肢窝。
“您这招是和小区保安学的吧?我上个月还看见王大爷在门口练这个呢!”邹倒斗一边戳一边嘴贱,“动作一模一样,就是没您有劲……哎呦!”
话没说完,老天师变招了。刺拳是虚,下面的勾拳才是实。一记刁钻的上勾拳自下而上,邹倒斗躲闪不及,下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砰!”
邹倒斗整个人被掀飞起来,在空中划了道弧线。但他反应极快,在半空中扭腰转身,像只猴子似的,“噌噌”两下蹿上了大殿右侧的蟠龙柱。
那柱子两人合抱粗,上面雕着条盘旋的青龙,龙鳞都磨平了。邹倒斗双腿倒挂,钩住龙角,整个人头下脚上地悬在那儿,卫衣下摆垂下来,露出腰上一截皮肤——上面纹了圈密密麻麻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符文,确实是赛博朋克风格,线条硬朗,还带着电路板似的纹路。
“停停停!”邹倒斗双手乱挥,“师父别打!我新纹的符文!花了两千八!还没好利索呢!打花了纹身师不给补!”
老天师收拳,站在柱子下,仰头看着这个倒挂的逆徒,气得胸口起伏。
殿外,不知何时飞来了几架无人机——估计是山下游客或者直播粉丝听到动静,放过来看热闹的。无人机悬在殿门外,摄像头红光闪烁,实时直播着殿内的景象。
手机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疯了:
【卧槽!真打啊!】
【天师这波团战666!上勾拳帅炸了!】
【逆徒id多少?求组队!我王牌kd5.2!】
【掌心雷充一次电能玩多久?链接发一个!】
【三清脸上的珍珠奶茶有人管管吗?快流到嘴里了!】
老天师喘了几口粗气,从袖子里掏出那把黄花梨的小梳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被削缺了一块的胡子。一边梳,一边对着无人机的镜头——他显然知道在直播,表情管理瞬间上线,从刚才的暴怒切换成仙风道骨的淡然。
“无量天尊,”老天师捋着胡子,声音平和,“方才乃是……咳,展示传统武术与现代电竞的有机结合。龙浒山秉承与时俱进之精神,在修行之余,适当接触现代科技产品,有助于开阔视野,领悟天地大道……”
他说得一本正经,如果忽略他道袍里那件紧身练功服,和脚上那双趿拉着的洞洞鞋的话。
邹倒斗还挂在柱子上,小声嘀咕:“装,接着装。刚才谁骂‘无量他天尊’来着……”
“孽徒!”老天师耳朵尖,猛地抬头,“给为师滚下来!跪着抄门规去!《龙浒山戒律》第一百零八条至第二百条,抄不完别想碰wifi!”
邹倒斗脸垮了:“师父!一百条?!那得抄到明年!”
“那就抄到明年!”老天师一甩袖子,背过身去,继续对着无人机镜头捋胡子,嘴里念叨着,“各位善信,方才只是教学演示,切勿模仿。修道之人,当以静心为本……”
殿外,夕阳西下,山风习习。
殿内,三清塑像脸上的珍珠奶茶,终于缓缓滑落,在元始天尊的下巴上,拉出了一道黏糊糊的、晶莹的丝线。
深夜,龙浒山脚。
这片地方叫“乱葬岗”,名字挺唬人,其实就是片老坟地。年代久了,有些坟连墓碑都没了,只剩个土包。夜风一吹,荒草起伏,偶尔有几点幽幽的磷火飘起来,绿莹莹的,确实瘆人。
不过今晚,这片坟地有点热闹。
一座还算完整的青石碑前,邹倒斗盘腿坐着,屁股底下垫了张从宿舍顺来的瑜伽垫。面前支着个手机支架——不是普通支架,是那种带补光灯和麦克风的专业直播设备。支架的三角底座,此刻正稳稳地卡在旁边一个骷髅头的眼眶里。骷髅头半埋在土里,年代久远,牙都掉光了,但眼眶大小正好卡住支架。
邹倒斗戴着降噪耳机,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是那个射击游戏的画面,他操纵的小人趴在草丛里,周围枪声不断,右上角存活人数显示:7。
决赛圈了。
“三带一压枪懂不懂?”邹倒斗对着麦克风低声说,不是跟观众说,是跟旁边那个……小鬼。
那是个小孩模样的鬼魂,看起来七八岁,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脸蛋青白,眼眶黑洞洞的。他蹲在邹倒斗旁边,双手托腮,也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邹倒斗往他嘴里塞了根棒棒糖——草莓味的,鬼魂舔不了,但能闻味儿,小孩鬼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赢了给你烧玛莎拉蒂纸扎皮肤!”邹倒斗许诺,“带声浪的那种!一踩油门‘嗡嗡’响!”
小孩鬼眼睛亮了——虽然黑洞洞的看不出眼神,但整个魂体都亮了几分。他伸出瘦小的、半透明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屏幕上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
邹倒斗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树后有个伏地魔。
“谢了兄弟!”邹倒斗拇指在屏幕上疾点,开镜,瞄准,屏息——
就在这时,坟地突然阴风大作。
不是自然风,是那种刺骨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地上的纸钱被卷起来,漫天飞舞。磷火像接触不良的led灯,疯狂闪烁。
邹倒斗手一抖,子弹打歪了,擦着敌人的头盔飞过去。对方反应过来,反手一梭子把他扫倒了。
“我靠!”邹倒斗看着变灰的屏幕,气得想摔手机。
阴风更盛了。
十七八个鬼影,从周围的墓碑后、土包里、甚至地下,缓缓浮现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最前面那个,是个穿唐朝官服的老鬼,帽子都歪了,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手里还攥着根长长的烟袋锅。
老鬼颤巍巍地举起烟袋锅,指着邹倒斗,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后生……欺负我家独苗?”
他指的是那个小孩鬼。
老鬼身后,其他鬼魂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
“就是!这孩子命苦,生前没吃过糖,死了还得看你打游戏!”
“我大唐虽亡,也不能任人欺凌孤寡!”
“看把孩子馋的!棒棒糖都吃不着!”
邹倒斗头皮发麻。
他认得这老鬼,是这片坟地的“话事鬼”,死了千百年了,道行不浅。平时井水不犯河水,邹倒斗偶尔来坟地练功或者直播,还会给这些孤魂野鬼烧点纸钱零食,关系还算融洽。
今天这是咋了?
他赶紧从瑜伽垫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进冰凉的露水里——姿态摆得很足。
“误会!天大的误会!”邹倒斗双手合十,对着老鬼拜了拜,“老爷子,我这可不是欺负孩子,这是……新型亲子互动!您看,现代科技,远程陪伴,增进感情!”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从那个潮牌腰包里往外掏东西——不是法器,是零食。水果糖、巧克力、辣条、甚至还有包薯片,天女散花似的往鬼堆里撒。
“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点心意!别客气!”
糖果穿过鬼魂的身体,掉在地上,但鬼魂们能“吸食”上面的精气,一个个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小孩鬼抽抽搭搭地拽了拽邹倒斗的衣角,指着地上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包装纸:“要……要那个……”
“给给给!”邹倒斗捡起来,拆了包装,把棒棒糖插在小孩鬼面前的土里,“闻!使劲闻!草莓味儿的!”
小孩鬼凑过去,深深吸了口气,青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一点红晕——鬼魂的“红晕”,其实是魂体波动产生的光晕。
气氛稍微缓和了。
一个穿民国旗袍的女鬼飘过来,好奇地凑近手机屏幕。她死的时候应该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若隐若现。
“这铁鸟……”女鬼指着屏幕上飞过的无人机,“能打下来不?”
“那是游戏里的,”邹倒斗解释,“假的,打下来也没用。”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破烂军装、胸口有个透明窟窿的国军老兵鬼突然激动起来:“游戏?这肯定是美国的新式武器!当年老子要是有这玩意儿,何至于被小鬼子的三八大盖……”
他越说越激动,魂体都开始波动了。
邹倒斗赶紧打断:“老爷子!冷静!这不是武器,是娱乐!娱乐懂吗?就像……就像你们当年听戏、看皮影!”
他把手机支架从骷髅头眼眶里拔出来,重新架好,点开游戏组队界面:“来来来!组队组队!今晚带你们上王牌!让你们也体验一把现代科技!”
鬼魂们面面相觑。
“这……能行吗?”唐朝老鬼犹豫。
“怎么不行!”邹倒斗拍胸脯,“鬼魂反应速度比活人快!就是操作需要练练……”
他手把手教那个小孩鬼——其实也不用教,小孩鬼似乎天生就会,指骨在屏幕上划出残影,居然比邹倒斗操作还溜。其他鬼魂也围过来,叽叽喳喳:
“这小人咋穿得比我还少?肚脐眼都露出来了!”
“当年要有这神器,老夫何至于被洋枪打成筛子……”
“别吵!老子要舔空投了!那个冒红烟的!”
坟地里,一群死了几十上百年的老鬼,围着一部智能手机,大呼小叫,指指点点。阴风还在吹,磷火还在飘,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了。
邹倒斗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点荒诞,又有点……温馨?
他摇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去,重新戴上耳机:“都安静!听我指挥!这波圈刷在北边,咱们得转移……”
夜色深沉,坟地里却灯火通明——不是真的灯,是手机屏幕的光,和鬼魂们兴奋时魂体发出的微光。
远处龙浒山上,三清殿里,老天师的鼾声如雷。
山下乱葬岗里,一场跨越生死的“吃鸡”大赛,正进行到白热化。
凌晨一点,龙浒山山脚夜市。
这条街不长,但挤满了摊贩。烤架上的油烟升腾,混着孜然、辣椒、油脂的香气,在霓虹灯的光晕里翻滚成浑浊的云雾。喇叭里放着土味情歌,音量开得震天响。人流摩肩接踵,吵吵嚷嚷,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邹倒斗坐在一家烧烤摊的小塑料凳上,面前的小矮桌摆满了东西:烤腰子、烤牛油、烤韭菜、烤茄子,还有两瓶冰啤酒。他刚咬破一串爆浆牛油,滚烫的油脂在嘴里炸开,烫得他直吸气,但又舍不得吐,龇牙咧嘴地咽下去了。
“爽!”他灌了口啤酒,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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