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宝大闹兴安岭(1/2)
东北老林子的秋天本该是层林尽染的金色画卷,可眼下却只剩下一幅泼墨似的焦黑。百年红松在余烬中扭曲成狰狞的骨架,像极了地狱里受刑的巨人。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烧焦树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混合的气味,闻一口能让人把三天前的早饭都吐出来。
消防员赵大勇此时正站在一片还在冒烟的树桩中间,手里的消防斧劈下去时带着破风声。这位在火场里闯了二十年的老消防,什么阵仗没见过?可当斧刃“咔嚓”一声卡进某样东西的锁骨时,他低头一看,汗毛当场就竖起来了。
那是一具青灰色的干尸。
穿着伪满时期的警察制服,獠牙上挂着半截生锈的警徽,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幽的绿火。最要命的是,这玩意儿明明被斧头劈中了要害,居然还在动!干瘪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像破风箱又像饿了三天的野狗。
赵大勇这辈子第一次在火场里后退了三步。
三小时后,山脚的靠山屯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村民王老蔫家的土炕溅满了黑血,那血不是红的,是粘稠如沥青的墨黑色,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窗棂上留着五道深深的抓痕,木头茬子翻卷着,像是被什么野兽硬生生挠出来的。村口的土地庙里,香炉中插着的不是香,是半截焦黑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塞着泥土和碎松针。
特事局的加密传真发往茅山时,玄丘正蹲在道观后院的银杏树下,给十二岁的徒弟章临渊演示“五雷镇煞符”的正确画法。
“看好了,这一笔要稳,要狠,要像你师父我教训不听话的徒弟时抽藤条那么狠!”玄丘一边说,一边用朱砂笔在黄表纸上龙飞凤舞。他今年四十出头,长得倒是仙风道骨,可惜一开口就破了功——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混着道门术语,听起来像跳大神的在念高等数学。
章临渊穿着略大的青色道袍,袖口挽了三圈才露出手腕。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就是眼神里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当然,如果忽略他道袍下摆里露出的半包“卫龙”辣条包装袋的话。
“师父,”章临渊举起小手,表情认真得像在讨论天下苍生,“您上次说画符要用童子尿调朱砂,那如果……如果尿完了才发现没带朱砂,能用番茄酱代替吗?”
玄丘手里的朱砂笔“啪嗒”掉在黄表纸上,晕开一团刺眼的红。
“你……”老道的山羊胡抖了三抖,“你个小兔崽子,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番茄酱?!你怎么不用老干妈呢?!那玩意儿还带辣味,说不定能呛死几个小鬼!”
章临渊缩了缩脖子,趁师父弯腰捡笔的工夫,迅速从道袍暗袋里摸出一根辣条塞进嘴里。动作之娴熟,显然已经千锤百炼。
就在这时,道观前院传来“扑棱棱”的信鸽振翅声。玄丘眉头一皱,掐指一算——其实根本没算,就是做了个样子,毕竟特事局的加密传真从来不走寻常路。果然,下一秒,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直接穿过后院的月亮门,精准地落在玄丘肩头,爪子上绑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
玄丘取下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靠山屯出事了。”他转头看向章临渊,眼神复杂,“尸魃作祟,已经伤了人。特事局调令,让我带人过去。”
章临渊赶紧把嘴里辣条咽下去,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师父,徒儿愿随您前往,降妖除魔,匡扶正道!”
“匡扶你个头!”玄丘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去了是给尸魃加餐是吧?十二岁的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话虽这么说,但玄丘心里清楚,这次任务不简单。尸魃这东西,寻常僵尸吸人血,它吸的是地脉阴气和生灵怨气,成型至少得百年以上。更麻烦的是,传真里提到“伪满警察制服”——这说明背后可能牵扯到当年的某些阴私。
“算了,”玄丘叹了口气,像拎小鸡似的把章临渊提溜起来,“带上你的《茅山志》,还有你那包辣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哪儿了。龙浒山邹家派了邹倒斗,东北出马仙让毛子带着黄家小仙来。你给老子盯紧那俩皮猴子,别让他们把天捅破了!”
章临渊眼睛一亮:“邹倒斗?就是那个去年在龙浒山伏魔殿偷啃供果,被罚扫了三个月厕所的?”
“就是他。”玄丘嘴角抽了抽,“还有毛子,那小子十二岁就敢独闯野狼沟,脖子上的狼牙都是真货。这两个混世魔王凑一块……唉,道祖在上,保佑老道的血压别崩。”
柴油灯在军用帐篷里投下摇晃的光晕,三个少年的影子在帆布墙上扭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此时已是深夜,林区的气温骤降,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邹倒斗盘腿坐在行军床上,身上的迷彩裤膝盖处磨得发白——那是他无数次爬墙钻洞的勋章。腰间别着的不是桃木剑,而是一把秃了头的扫把,扫把杆上还沾着龙浒山厕所特有的青苔。这玩意儿是他偷溜进伏魔殿禁地时,顺手从茅坑边薅来的“法器”,按他的说法:“秽物破邪,厕所乃人间至污之地,这扫把沾染了三年陈尿五年陈屎,阳气……不对,阴气冲天,专克阴邪!”
毛子坐在他对面,脖间挂着五串狼牙项链,最长的犬齿足有拇指粗,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那是他十二岁那年独猎雪狼的战利品。这少年生得虎头虎脑,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狼。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怀里的背包,背包里黄小闹的尾巴尖正有节奏地拍打帆布,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是在丈量某种古老韵律。
章临渊坐在帐篷角落的小马扎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茅山志》,看得津津有味。当然,如果忽略他时不时偷偷从道袍袖子里摸出芝麻糖塞进嘴里的动作,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小道士的派头。
“我说,”邹倒斗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咱们仨就在这儿干坐着?不去外面探查探查?我可是听说,那尸魃专挑童男下手,像咱们这种……”
“闭嘴。”毛子头也不抬,手却按在了背包上,“黄小闹说,外面阴气正盛,现在出去就是送菜。”
“黄小闹黄小闹,你整天就知道黄小闹!”邹倒斗撇撇嘴,“不就是只黄皮子吗?我们龙浒山的镇山神兽是麒麟!虽然我还没见过……”
“你见过最大的神兽就是你师父养的那条看门狗。”章临渊合上《茅山志》,泛黄纸页间簌簌掉出半块芝麻糖,他面不改色地捡起来塞回嘴里,“家师说,定身符能镇僵尸三息。我们或许可以先画几张备着。”
说着,他跳下马扎,蹲到帐篷中央的弹药箱旁,指尖蘸着口水就开始画符。朱砂混着刚才没擦干净的糖渣,在木箱表面晕开暗红色的斑块,看起来像某种诡异的抽象画。
“定你姥姥!”邹倒斗“噌”地站起来,袖中突然窜出一道乌光——那是条乌梢蛇,鳞片在柴油灯下泛着铁器般的冷光,蛇信吞吐间发出“嘶嘶”的声响,“我们龙浒山讲究以武破邪!什么符咒都是虚的,真男人就该正面刚!”
话音未落,毛子的背包“砰”地炸开一蓬蓬松的黄毛。黄小闹闪电般窜出,一口咬住乌梢蛇的七寸。两个小东西顿时扭成一团,在帐篷里滚来滚去,撞翻了马扎,打翻了水壶,还在邹倒斗的道袍上留下三道新鲜的爪痕。
“我的蛇!”邹倒斗惨叫,“这可是我养了三个月的‘小黑’!每天喂它吃蚂蚱,我都舍不得吃!”
“你的蛇先动的手。”毛子冷冷地说,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章临渊默默退到帐篷边缘,从道袍暗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用炭笔飞快记录:“戌时二刻,邹倒斗与毛子因宠物纠纷发生肢体冲突(未遂),观测到黄小闹具有强烈领地意识,乌梢蛇‘小黑’疑似具有灵性但战斗力低下。建议:下次带只公鸡,专克长虫。”
写完后,他抬头看了看还在对峙的两个少年,叹了口气:“二位,咱们是来降妖的,不是来斗兽的。要不……先休战?我这儿还有半包辣条,可以分享。”
帐篷里瞬间安静了。
三分钟后,三个少年围坐在弹药箱旁,你一根我一根地分食着辣条。柴油灯的光晕映在他们脸上,竟有了几分诡异的和谐。
“话说,”邹倒斗嚼着辣条,含糊不清地问,“章临渊,你师父真是玄丘道长?那个号称‘茅山第一打手’的玄丘?”
“正是家师。”章临渊矜持地点头,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得意。
“我听说他年轻时,曾经单枪匹马闯进湘西尸王洞,把人家养了百年的尸王揍得哭爹喊娘?”毛子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确有此事。”章临渊挺直腰板,“不过家师说,那尸王其实是个讲道理的,主要是它先动手抢了家师刚买的烧鸡……”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三个少年瞬间僵住,辣条悬在半空。章临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的辣条塞进道袍,邹倒斗把乌梢蛇塞回袖子,毛子一把搂住黄小闹按进背包。
帐篷帘子被掀开,玄丘黑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根油光发亮的藤条。
“吃辣条?”老道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画符用口水?还养蛇玩黄皮子?你们仨挺会享受啊?”
“师父!”章临渊第一个反应过来,“我们在……在研究如何将现代食品与道门符咒相结合!您看,辣条辛辣,属火,或许可以增强火符的威力……”
“编,继续编。”玄丘慢悠悠地走进来,藤条在手里轻轻敲打掌心,“我站在外面听了半柱香了。邹倒斗,你们龙浒山就是这么教徒弟的?毛子,你爷爷毛老仙知道你把黄小闹当宠物狗养吗?”
两个少年噤若寒蝉。
“都给我滚去睡觉!”玄丘一藤条抽在弹药箱上,木箱发出“砰”的巨响,“明天一早进山探查,谁要是拖后腿……呵呵,我让他知道什么叫‘茅山第一打手’的真传!”
晨雾裹着草木灰,在防火沟上空飘荡成乳白色的纱幔。章临渊的道袍下摆扫过焦土,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玄丘师父还在打坐,偷偷溜到林子里转了一圈。
袖中暗袋里藏着本手抄的《毒蕈图鉴》,这是他从茅山藏书阁“借”出来的——当然,没跟守阁长老打招呼。此刻他蹲在一棵烧焦的落叶松下,仔细比对着一朵刚采的蘑菇。
伞盖猩红如血,菌褶泛着妖异的紫色,白色斑点错落有致——没错,正是毒蝇鹅膏菌,俗称“蛤蟆菌”,吃下去能让人看见小人跳舞的那种。
章临渊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小心翼翼地将毒蘑菇收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朵普通的香菇,用障眼法让它看起来和毒蘑菇一模一样。
“《纲本草目》载,鸡枞菌生于雷击木下,食之可通灵。”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正在整理背包的毛子听见。
毛子果然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的?”
“当然。”章临渊一本正经地点头,将“香菇”塞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你看,我吃了就没事,还能感觉天地灵气更清晰了呢。”
邹倒斗闻声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抓起章临渊布袋里剩下的几朵蘑菇(都是正常的可食用菌),一把塞进嘴里。菌汁顺着他下巴滴落,正好滴在胸前那枚伪满警服的铜纽扣上——那是他昨天从火场尸骸身上扒来的“战利品”,用他的话说:“沾染了尸气的物件,能帮我感应尸魃位置。”
“味道还行。”邹倒斗咂咂嘴,“就是有点淡。要是有盐就好了。”
章临渊和毛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货没救了”的意味。
上午的探查一无所获。除了烧焦的树木和偶尔可见的动物骸骨,整片山林安静得诡异。玄丘带着几个特事局的专员走在前面,罗盘指针转得跟电风扇似的,就是定不下方位。
“阴气太乱。”玄丘皱眉,“像是有人故意搅浑了水。”
午饭时,三个少年蹲在临时搭起的灶台边啃馒头。邹倒斗突然说:“我觉得咱们得主动出击。那尸魃肯定躲在哪里看咱们笑话呢。”
“怎么出击?”毛子闷声问。
“布阵啊!”邹倒斗眼睛一亮,“我在龙浒山偷看过《伏魔录》,里面有个‘九幽引尸阵’,专勾僵尸。咱们可以改良改良……”
“你会布阵?”章临渊表示怀疑。
“看不起谁呢!”邹倒斗拍胸脯,“我虽然被罚扫厕所,但那是因为我把阵法布在了掌门师尊的茶壶里!阵法本身是成功的!师尊喝了那壶茶,拉了三天的肚子!”
章临渊和毛子默默挪远了一点。
午后,玄丘接到特事局新的指令,要他去山另一侧与当地驻军对接。临走前,他再三叮嘱三个少年:“老实待在营地,哪儿也不许去!特别是你,邹倒斗!再敢乱来,我把你绑了送回龙浒山!”
老道前脚刚走,邹倒斗后脚就跳了起来。
“机会来了!”他搓着手,眼睛放光,“毛子,你的黄小闹能不能帮忙找找尸气最重的地方?章临渊,你画几张护身符,要结实点的!”
章临渊叹了口气,认命地从道袍里掏出黄表纸和朱砂笔。毛子则打开背包,黄小闹窜出来,小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然后朝着西北方向“吱吱”叫了两声。
“走!”邹倒斗一马当先。
三人一黄皮子悄悄溜出营地,钻进密林。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完好的松林。奇怪的是,这里的树木虽然没被烧毁,但枝叶全都枯黄萎靡,地上寸草不生,土壤呈现出不祥的黑褐色。
“就是这儿了。”毛子压低声音,“黄小闹说,阴气重得它皮毛都要掉光了。”
邹倒斗从腰间解下那把秃头扫把,煞有介事地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以此为中心,布‘九幽引尸改良版’!章临渊,你在圈外画护身符!毛子,你让黄小闹警戒!”
章临渊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画起符来。毛子则把黄小闹放在肩头,小东西琥珀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四周。
邹倒斗的布阵过程堪称行为艺术。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据说是龙浒山厕所墙角刮下来的陈年尿碱,阳气(或者该说阴气?)最盛。他将粉末撒在圈内,然后又解下腰间的水壶,里面装的不是水,是浑浊的液体。
“这什么?”章临渊捏着鼻子问。
“我今早特地收集的晨尿!”邹倒斗得意地说,“童子尿!纯的!我憋了一晚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尿液倒在粉末上,二者接触瞬间,居然冒出淡淡的青烟,还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煎牛排。
“牛逼!”邹倒斗自己都惊了,“《伏魔录》上没说会冒烟啊!难道我真是阵法天才?”
接下来,他又从背包里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半截香烛、几枚铜钱、一小袋糯米(已经发霉了)、甚至还有一块啃了一半的干粮。他将这些玩意儿按某种玄奥的规律摆在圈内,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龙浒山的厕所最显灵……急急如律令!”
阵法完成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三人蹲在圈外,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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