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淮南帮的覆灭(13)(2/2)
一行人迅速融入巷外的黑暗。马蹄早已用厚布包裹,行进时悄无声息。
他们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偶尔从主街边缘掠过,张子麟瞥见一队队全身黑衣、腰佩绣春刀、手持劲弩的锦衣卫,如同黑色的潮水,迅疾而有序地涌向各自的目标。
街面上原本应有的巡夜兵丁和更夫,此刻全然不见踪影,显然已被事先调开或控制。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铁血与肃杀的味道。
钞库街很快到了。
这条白日里颇为繁华、以当铺和钱庄闻名的街道,此刻死寂一片。
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黑灯瞎火。只有街口和几处关键位置,影影绰绰站着些披甲执锐的兵丁,沉默地封锁着通道。
“恒昌当铺”那气派的黑漆金字招牌,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铺门紧闭。
牟斌打了个手势,两名缇骑如狸猫般贴近门缝,侧耳倾听片刻,随即用几件奇形怪状的工具,在门锁处无声地拨弄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怪味,从门内涌出。
牟斌率先踏入,张子麟紧随其后。
当铺前厅空无一人,值夜的伙计不知去向。
穿过柜台后的小门,进入后院。
院子不大,堆着些杂物。
牟斌径直走到院角一口废弃的石磨盘前,示意两名缇骑上前。
那石磨盘重逾千斤,两名缇骑却并不费力地将其向一侧推开半尺,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夹杂着劣质脂粉和汗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洞口有石阶蜿蜒向下。
“跟紧。”牟斌低声道,接过身后缇骑递来的一个蒙着黑布、只在前端开一小孔的灯笼,当先拾级而下。张子麟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不适,跟了下去。
石阶陡峭,潮湿滑腻。
下行约两三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地下厅堂!墙壁上插着昏暗的牛油火炬,火光跳跃,将厅内的一切都映照得影影绰绰。
厅中摆放着桌椅,此刻却是一片狼藉,杯盘碗盏摔碎一地,酒水菜肴泼得到处都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汗臭和一种……惊恐的气息。
七八条精悍的汉子,此刻正被反剪双臂,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他们眼中充满了惊骇、不甘和茫然,似乎完全没弄明白,这固若金汤、隐秘无比的总坛,是如何在睡梦中被人如探囊取物般攻破的。
周围站着十余名手持绣春刀、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厅堂一侧,有道厚重的铁门,门上有锁。
“搜!”牟斌下令。
缇骑们立刻分头行动。
有的搜查那些被制服的汉子,有的开始翻检厅内杂物,寻找可能的暗格机关。
很快,一个缇骑从一张虎皮交椅的扶手暗格里,摸出一串钥匙。
铁门被打开。
门后是一条不长的甬道,两侧有几个小房间。
一间像是账房,里面堆满了账册、契书;一间像是刑房,墙上挂着各种骇人的刑具,地面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最里面一间,门最为厚重,用的是精钢锁。
用那串钥匙试了几把,钢锁应声而开。
门内,是一个真正的“宝库”。不是金银,而是比金银更致命的东西。
靠墙是几排高大的木架,上面整齐码放着一册册账簿,不是明账,是暗账!
封面没有任何字样,但张子麟一眼认出,其中几本的样式和材质,与秦墨卿当初弄到的那本残破流水簿极为相似!
另一侧,堆着许多箱笼,打开一看,全是地契、房契、借据(很多是伪造的高利贷借据)、以及与各级官员往来的密信原件!还有一些箱子里,竟然是尚未熔铸的私盐盐块、劣铁样品,甚至……
有几把形制特殊、明显带有军器局标记的残损刀头!
竟然全部隐藏在这里。
这是有多么嚣张胆大。
才敢把这些全部至此。
证据!铁证如山!
张子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快步走到那些暗账前,随手翻开一本。
里面正是他破译过的那种“富贵万代秘码”记录,一笔笔巨额的贿赂、分红、买命钱,清晰在目,旁边大多附有简单的汉字标注,记录着时间、事由、经手人!
“找到了……”他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牟斌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那些账册和密信,脸上并无喜色,只有冰冷的肃杀。“全部封存,编号造册,一件不许遗漏!这些,”他指着那些被按在地上的核心头目,“分开严加看管,不准他们串供,更不准自杀!”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从外面快步进来,单膝跪地:“禀指挥使,四大分舵已全部控制,主要头目无一漏网。码头分舵抵抗稍烈,伤我三人,毙敌三十八,现已平息。官员宅邸那边,户部李尚书,钱郎中、刑部冯主事、应天府李通判等七人,已全部擒获!其中李尚书,钱郎中试图从密道逃走,被截回;冯主事欲吞金自尽,被救下,现昏迷中。其余人等,皆束手就擒!”
干净,利落!
张子麟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压抑在胸中数月,混杂着愤怒、焦虑、憋闷的浊气,终于发泄出去了。
网,撒下去了。
而且,收得极紧。
他转过身,看向那扇通往地面的、透着些许微光的洞口。
接下来,该去亲眼看看,那些披着官袍的“保护伞”,在绣春刀面前,是何等模样了。
夜色,正浓。
但金陵城的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