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淮南帮的覆灭(9)(1/2)
腊月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午后彻底停住。
惨淡的日头从铅灰色云层的缝隙里挤出来,给金陵城湿漉漉的屋顶和街道抹上一层冰冷而不真实的光泽。
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滴滴答答,街面上泥泞不堪,行人无不皱眉掩鼻,小心避让着污水泥浆。
张子麟坐在大理寺值房里,炭盆依旧燃着,却莫名觉得有些阴冷。
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最新整理出来的卷宗摘要,那是将柳招娣的诉状、沈文康案的疑点、方老盐官的账册、秦墨卿提供的钱庄明账异常、以及破译出的部分暗账流向,分门别类,去芜存菁,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简语和符号,编织成的一张越来越清晰的网图。
网的中心,是“淮南帮”及其核心人物;网的延伸,则指向南京户部、刑部的几个关键职位,以及那个令人心悸的、远在京城的“南山客”代号。
进展比预想的快,但也正因为快,他心中那股不安的躁动,也越来越明显。
太顺利了。
自铁山镇归来后,除了最初调阅旧档时遇到些软钉子,后续的调查,尤其是钱庄暗账的破译,虽有周折,受了点小伤,却并未遭遇真正的、强有力的阻挠。
这不像那张网的作风。
无论是林家灭门、沈文康被杀还是柳家田产被夺,其手段都显示出果断、狠辣且善于消除隐患的特性。
他们不可能对如此深入的调查毫无察觉。
除非……他们正在准备着什么。
或者在等待什么。
窗外的滴水声单调而清晰,像某种不祥的计数。
“大人,”赵胜敲门进来,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您今日回府,是坐轿?还是骑马?或是马车?周奎说衙门后巷的路面积水甚多,轿子怕是不好走。”
张子麟平日若无急务,常骑马往返,轻便快捷。“那就骑马吧。将我那匹‘黑云’备好,蹄铁前日才新换过,走泥路稳当些。”
“是。”赵胜应声退下。
张子麟又伏案工作了一个时辰,直到暮色开始侵染窗纸,才将整理好的摘要锁入那个黄杨木匣,与林致远的血书密码放在一处。
他揉了揉发涩的双眼,起身披上厚实的灰鼠皮披风,走出值房。
大理寺后门外的巷子确实泥泞,前几日积雪融化加上车马碾压,形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水洼和烂泥。
只见“黑云”是匹温顺的河西健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此时正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也不喜欢这糟糕的路面。
张子麟拍了拍它的脖颈,踩镫上马。
赵胜和周奎也各自骑了马,一前一后跟着。
巷子狭窄,仅容两马并行。
两侧是高耸的衙署后墙,青砖湿滑,更显得巷道幽深。
此刻已是散衙时分,巷内除了他们,并无其他行人,只有远处街市传来的、模糊的市声。
马蹄踩在泥泞里,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
张子麟控着缰绳,让马匹缓步前行,心思却还在那些卷宗摘要上,尤其是“南山客”这个代号背后可能代表的那个名字。
都察院……清流……若真是此人,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风闻奏事之权更是威慑百官。
难怪“淮南帮”能在江南如此肆无忌惮,其保护伞的能量,远超自己最初的估计。
就在马匹将要拐出巷口,踏上相对干燥平整的后街石板路时,异变陡生!
左侧墙头一片原本覆盖着残雪和枯草的瓦砾,毫无征兆地“哗啦”一声坍塌下来!破碎的瓦片、冻土块、以及几根朽烂的木椽,劈头盖脸朝着张子麟坐骑的头部和前半身砸落!
“黑云”受惊,长嘶一声,猛然人立而起!
张子麟猝不及防,全靠本能死死攥住缰绳,夹紧马腹,才没被直接甩下。但崩塌的杂物不仅惊吓了马匹,更有几块尖锐的碎瓦,狠狠砸在了“黑云”的前腿和胸脯上。
剧痛加上惊恐,“黑云”彻底失控!它不再人立,而是发狂般向前猛冲,不顾前方正是巷口拐角处的坚硬石阶和一根拴马的石桩!若以这个速度撞上去,人马皆危!
“大人!”身后的赵胜和周奎骇然惊呼,拼命打马前冲想要阻拦,但距离太近,巷道又窄,已然不及!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巷口对面一间早就关张歇业的杂货铺阴影里,一道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也跟着出现。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那人影似乎早就预判了马匹受惊后的冲撞轨迹,并非直接冲向惊马,而是斜刺里扑向那根致命的拴马石桩侧后方!
只见白影手中寒光一闪,似乎是一把短刃或铁尺,并非斩向马匹或张子麟,而是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石桩与地面连接的薄弱处!同时,他肩膀奋力向石桩上方一撞!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根颇为粗壮的石桩,竟从中下部断裂,上半截向着惊马冲来的方向外侧轰然倒去!
这一倒,恰好让开了原本直冲的死亡路线,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倾斜的缺口。
失控的“黑云”裹挟着巨大的冲力,擦着倒下的石桩边缘,一头冲上了后街!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火星四溅,又因为前腿受伤和急速转弯,重心彻底失衡,悲鸣着向一侧翻倒!
张子麟在马匹侧翻的瞬间,已然松镫脱缰,借着那股甩出去的力道,竭力向侧后方翻滚,以期卸力。
即便如此,落地时仍觉得左肩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一阵剧痛袭来,眼前发黑,胸口血气翻涌。
“大人!”赵胜和周奎此刻已冲至近前,飞身下马,扑到张子麟身边,将他扶起,脸上尽是惊骇和后怕。
张子麟强忍疼痛,喘息着看向那根断裂的石桩,又看向巷口对面——哪里还有那灰色身影的踪迹?
只有那间紧闭的杂货铺门板,在暮色中沉默着,仿佛刚才那救命的雷霆一击从未发生。
但他看到了石桩断裂处新鲜的茬口,看到了地上几点不同于泥水的、更深的湿润痕迹——可能是那人发力时蹬踏所致。
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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