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祭铃铛,阴眼初开(2/2)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半盏茶,也许是一炷香,他终于喘匀一口气,哆嗦着撑起肩膀。
眼前世界变了。
不是黑,也不是亮,而是灰。
所有颜色都没了,木墙是灰的,地面是灰的,连自己手上的血也是灰的。可就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灰白里,地上浮着东西。
线。
细得几乎看不见,像蜘蛛丝,却又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堂屋,从每一具棺材底下延伸出来,有的断在半途,有的绕圈打结,唯有一条最粗的,从最里侧那口空棺出发,直通门外,穿过门缝,扎进雨夜里。
那线泛着极淡的银光,不闪,却能看得清。
他屏住呼吸,伸手去碰最近的一根。
指尖刚触到,一股寒气顺着神经往上爬,像是摸到了冬天井口的铁链。他缩手,心跳没加速,反而慢了半拍,像被什么东西同步了节奏。
“这是……路?”他喃喃。
不是猜测,是突然明白了。
这些线,是人死之后该走的路。断的,是魂散了;打结的,是有执念;而那条通往门外的——是还没走完的。
他扭头看向门。
门外雨还在下,噼里啪啪砸在泥地上。可透过那扇破木门,他“看”到了。
有个影子,在雨里站着。
不远,就在义庄外十步开外的歪脖子槐树下。没有脸,没有形,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被那根粗阴线连着,像风筝拽着线,摇摇晃晃,却不肯飘走。
它在等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刚才九声响完时,他脑子里多了点东西——不是记忆,也不是知识,是一种“懂得”。就像生下来第一次睁眼,突然明白什么叫光。
他现在懂了什么叫“阴线”。
也懂了这铃铛为什么叫“引魂司”的器物。
它不是驱尸的工具,是给死人指路的灯。
而他,刚刚被装上了灯芯。
他慢慢挪到门口,靠着墙站起来,双腿发软,可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那团影。阴线从门缝底下钻出去,绷得笔直,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他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血。
血干了,结成硬壳,可眼眶还在疼,像是被人拿针一根根扎过。他眨了眨眼,视野没恢复,灰白依旧,阴线却更清晰了。
“所以……你要我去追你?”他对着门缝外低声说,“你不说一句话,我就冲进雨里找你?万一你是诈尸呢?万一你是饵呢?”
没人答。
只有雨声。
他站了很久,久到膝盖开始打颤,久到铃铛在怀里冷得像块冰。
最后,他低头看了眼铃铛。
纹路静了,可中心那口“井”,还残留一丝微光,像炭火将熄未熄。
他知道,这东西认主了。
也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守夜的流民,也不是逃家的赶尸传人。
他是持铃人。
是活在阳间,却能看见阴路的异类。
他缓缓抬起脚。
鞋底蹭过门槛,压断了地上一根细弱的阴线,那线“啪”地断开,像丝线崩裂,随即消失。
他顿了一下。
没回头。
一只脚已经踩在门外的泥水里。
雨水打在肩上,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