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即是归处(2/2)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音,蒸汽模糊了玻璃窗。他起身时膝盖轻轻响了一声,像生锈的合页。橱柜第二层新添了一排药瓶,标签上的字迹特意写得比从前大些。冰箱门上贴着医生的叮嘱:少盐,多散步,每周三次监测血压。

夜风把晾衣绳上的白衬衫吹得摇晃,像面安静的旗子。老张数着衬衫上的纽扣,从第一颗到第七颗,忽然想起明天该去银行,把工资卡和医保卡分开放进抽屉的暗格。抽屉里还躺着本牛皮纸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给小孙女的成长基金,每月存五百。

远处的车流声渐轻,他听见隔壁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老张端起紫砂杯抿了口茶,茶烟袅袅升起,在月光里凝成细白的雾。他想,等周末得把阳台那几盆绿萝移到光照好的地方,再去花鸟市场挑只画眉鸟来。雨丝斜斜掠过青石板,巷尾的油纸伞连成流动的水墨。我停在斑驳的朱门前,檐角铜铃在风里轻颤,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过身时,乌木簪子正映着廊下红灯笼的光。她提着半旧的食盒,蓝布衫上沾着新摘的栀子花瓣,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清晨。我指尖抚过门上褪色的春联,忽然看清墨迹里藏着的小字——岁岁长相见。

姑娘要买伞吗?卖伞的老人从竹椅上起身,递来一把桐油伞。伞面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如前世未完的梦。我触到伞骨的刹那,忽然想起绣绷上断裂的丝线,想起染坊里永远晒不干的蓝印花布,想起他临行前塞在我手心的那方绣帕,上面沾着金陵城的桃花雪。

这把伞等了你三百年。老人的声音混着雨意,那年杏花微雨,你说等我从京城回来,就用这把伞为我遮一辈子的雨。

雨珠顺着伞骨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我望着她鬓边新生的白发,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从来不是结束。食盒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就像那年她在城门口等我时,蒸笼掀开的刹那,满街都是甜腻的香。

铜铃又响了,这次却带着清越的尾音。我将伞柄塞进她掌心,看她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雨雾里。门楣上的春联忽然鲜活起来,墨迹淋漓间,二字正化作漫天流萤,飞向黛色的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