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即是归处(1/2)

我选了巷尾那间带小院的老房子。青砖墙爬满丝瓜藤,木窗棂糊着米纸,清晨总被隔壁阿婆的豆浆香唤醒。院子中央有棵老槐树,蝉鸣最盛时,我常搬竹椅坐在树荫里,看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砖地上织出跳动的光斑。

昨夜暴雨冲垮了后墙一角,今晨邻居们竟提着泥桶来帮忙。王木匠刨木片补窗框,李婶端来热腾腾的姜茶,连平日里沉默的磨刀张也蹲在院角,帮我把生锈的旧门锁擦亮了。暮色降临时,新砌的墙头爬满了孩子们送来的牵牛花,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雨珠。

此刻我坐在修好的窗下,听着巷口传来卖糖炒栗子的吆喝声,指尖抚过窗台上晒干的薄荷。晚风带着饭菜香溜进屋里,墙头的牵牛花轻轻摇晃,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原来心安不必在远方,它就藏在这吱呀作响的木门里,在邻居递来的热茶里,在每个寻常却温热的烟火日子里。他坐在藤椅上,看着夕阳把最后一缕金辉洒在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上。楼下的玉兰树落了满地花瓣,被晚风卷着贴在青石板路上,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晾衣绳突然轻轻晃动,三楼的张奶奶正踮脚收被子,棉花被晒得蓬松,隐约能闻到阳光烤过棉絮的暖香。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小林在给新出生的女儿装摇篮,锤头敲在木头上的声音格外实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三个月前医生说的试试看,如今成了抽屉里的病历单。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远方的妹妹发来视频邀请,小外甥举着满分试卷在镜头里蹦跳,背景音里有妹夫炒菜的滋啦声。

檐角的风铃突然响了,他抬头看见两只麻雀在电线上梳理羽毛。年轻时总觉得要踏遍千山万水才算活过,此刻却觉得,能坐在院子里看一场完整的日落,听邻居家的饭菜香飘过来,手里握着温热的茶杯,就已经把人间的好滋味都尝遍了。

晚风掀起窗帘,带着茉莉花香溜进屋里。他想起二十岁时在日记本上写的愿望:愿家人安康,所求皆得。原来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纸页,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生活用最温柔的笔迹,一笔一画地填满了答案。晨雾在山谷间缓缓散去,他站在峰顶的岩石上,望着脚下蜿蜒如银蛇的来路。那些曾让他手足并用的陡峭岩壁,此刻成了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线条;那些磨破鞋底的碎石坡,已化作铺向天际的阶梯。掌心的老茧里还嵌着去年登山时的木屑,左膝的旧伤在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但正是这些细密的疼痛,让眼前的云海显得格外真切。

山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松针与泥土的气息。他想起第一次独自穿越无人区时,暴雨冲垮栈道后只能沿着溪谷逆行,冰冷的河水漫过腰际,背包带在肩上勒出紫红的血痕。当时只觉得是无端的折磨,此刻却在望见远处垭口经幡时豁然开朗——那些咬牙坚持的时刻,早已将怯懦冲刷成坚韧,把犹豫锻造成决断。

岩石缝隙里钻出几株倔强的野花,根系紧紧抓住贫瘠的土壤。他忽然明白,所谓没有白走的路,正是这些深深刻进生命的纹路:是迷路时星空指引的方向,是疲惫时清泉浸润的喉间,是每一次想要放弃时,心底那句再走一步的回响。此刻所有的汗水与伤痕都有了归宿,它们化作脚下的基石,让他站得更高,望得更远,在群山静默的注视里,听见生命拔节生长的声音。傍晚的阳台飘着茉莉香,老张把藤椅搬到月光底下,手里摩挲着刚买的紫砂杯。杯底刻着“长乐”二字,是上周在古玩市场淘的。他翻开泛黄的相册,指腹划过二十年前在黄山拍的合影——那时候同事们笑他头发密得像丛林,如今对着镜子梳头,总能在木梳齿间捡到几根银丝。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社区发来的老年大学课程表。他眯着眼逐行看:书法班、太极课、智能手机入门……手指在“园艺”二字上停住,想起楼下空置的花坛,春天该撒点波斯菊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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