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强玉玲珑(2/2)

墙根下的老茶缸还冒着热气,滇红的醇厚混着晒干的桂花香气,在风里打了个转,漫过石阶边打盹的老猫。远处传来卖烤饵块的梆子声,笃笃笃,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又淡去。

阳光爬到窗棂时,老人忽然睁开眼。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飞了停在茶花上的山雀。他伸手摸了摸藤椅扶手上的木纹,那里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一块温润的老玉。

天快擦黑时,西边的云烧得通红。老人起身挪了挪藤椅,看着最后一缕光从竹篱笆的缝隙溜走。空气里浮着晚稻的清香,远处村寨的炊烟正和暮色缠在一起,袅袅地,往月亮升起的地方飘去。

他从不会去数墙上的日历,反正明天的太阳照样会翻过东边的山梁,把竹影重新描在青砖上。就像此刻,风从耳际掠过,带着洱海的潮气,温温软软的,一点也不像是要入冬的样子。竹篱茅舍隐于终南山深处,晨钟暮鼓间,二十年光阴如溪涧流水悄然淌过。春日采撷云雾茶,指尖沾着嫩芽的清露;夏夜枕石观星,银河倾泻在瓦当青苔上;秋时背篓盛满野菊与茯苓,药香混着松涛漫过竹径;冬至围炉煮雪,炭火噼啪映着《南华经》泛黄的纸页。山月为邻,鹿群是常客,偶尔有采药人叩门讨碗山泉,鬓角的白霜与檐下冰棱相映成趣。朝露浸湿布衣草鞋,暮色染深竹杖裂痕,唯有案头的陶瓶始终插着当季的山花,提醒着人间时序。某日晨起推窗,忽见镜中鬓角染霜,才惊觉山风已把少年吹成了老者,而眉宇间沉淀的,是比山岚更淡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