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最后一个守夜人不说再见(1/2)
第九日未至,井口的红莲却已悄然绽开六瓣。
每一瓣都像用血浸透的绢帛,在风里微微颤动。
雷振邦蹲在井沿,目光一寸寸扫过那六片花瓣。
他看得出,每一片上都浮着一道人影——自己的、张守义的、陈小栓的、李春花的、马秀莲的,还有个模糊不清的,像是个背着手的老头,脸藏在雾里,看不真切。
他认不出是谁,但心口却猛地一沉,仿佛那影子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风来了。
不是从山口刮来的那种,而是贴着地皮打转,绕着井台,一圈、两圈、第三圈——不多不少,正三圈。
张守义站在石碑阵外,抹了把汗,回头看他:“雷头,七星碑埋好了,符文也刻了,就等今晚子时开引脉阵。”
雷振邦没应声,只抬手按了按左臂。
血纹又在烧,像是有根铁丝在皮下拧。
他闭眼,井脉的震动顺着指尖爬上来,像心跳,又像某种低语。
他知道,异象将至。
陈小栓坐在井边的石墩上,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收音机:“……刘青山说……第七个字不能念……念了井就饿……饿了就要吃人……吃名字……吃魂……”他眼神涣散,嘴角抽搐,手指在地上划拉,全是些没人认得的符号。
雷振邦蹲下来看他,发现那些划痕竟隐隐连成一线,直指井底。
他没拦。
他知道,陈小栓的魂,已经半融进井脉了。
这种人,看得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听得见地底的哭声。
他们不是疯了,是通了。
那夜,暴雨突至。
雨点砸在井沿上,像钉子敲铁。
井水迅速上涨,黑得发紫,水面浮起一层油膜,忽明忽暗。
忽然,一声孩童的哭嚎从井底传出,凄厉得不像人声,倒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猫。
陈小栓猛地站起,双眼暴睁,冲进雨里,跪在井边,对着井口嘶吼:“别叫了!我知道你不叫孙根生!”
雷振邦冲出来时,张守义已抄起防毒面具往头上戴。
马秀莲披着黑布衣站在屋檐下,脸色惨白。
李春花仍站在井边,赤脚踩在湿石上,一动不动,像尊泥塑。
“腊月十六那天,你娘死了!你爹疯了!孙万财抱着你跳井求活——可你根本没活!”陈小栓的声音在雨中炸开,血从他眼角流下,顺着眼眶淌到下巴,“你是第一个被井吃掉的!井把你变成了‘它’!你不是人!你不是根生!你是‘饿’!”
话音落,井中轰然一声巨响,黑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柱状漩涡。
一道红光自井底射出,直冲云霄,照亮整片山谷。
陈小栓身体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住,缓缓倒下,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张烧焦的纸片。
雷振邦抢上前,掰开他手指。
纸片上只有几个炭化的字:“报信人:陈小栓(无名)”。
他闭了闭眼。
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在井侧挖了个坑。
没立碑,没写名。
张守义拿着铁锹,一铲一铲往下挖,手抖得厉害。
土落进坑里,像在埋一段没人记得的往事。
“他到最后,还记得自己是替刘青山守的。”张守义哑着嗓子说,眼眶通红,“那年在净水县,刘青山把他从废墟里背出来,说‘你活着,就是我的命’。现在,他替青山守到了头。”
马秀莲端来一碗茶,是用井水泡的,冒着淡淡的白气。
她蹲在坟前,把茶轻轻放下:“守井的,都不该有墓碑。有了名,魂就回不来。”
雷振邦站在远处,望着井口。
一夜过去,红莲又开了一瓣?
不,还是六瓣。
但那一道模糊的老者身影,竟淡了些,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角。
当夜,井壁浮现新字,猩红如血:“报信人归位,命网闭合。”
众人无言。
张守义默默检查七星碑,发现其中一块符文竟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而陈小栓昨夜烧的那堆纸钱,灰烬本该散尽,可清晨时,竟在井边聚成一只灰鸟的形状,翅膀微张,绕井三圈,才缓缓消散在风里。
雷振邦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他抬头看天,云层依旧低垂,压着山脊,像一口巨大的棺盖。
井口边缘,红莲静默,六瓣人影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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