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最后一个守夜人不说再见(2/2)

他抬起手,按住左臂的血纹,轻声道:“我若未归,井便由我封。”

可他知道,封井的代价,从来不是死,是活着。

活着,守着,等下一个名字浮出水面。

那夜之后,李春花连续三日未语。

她只在月下翻动那本无字簿,指尖滑过空白纸页,像在读一段无人听懂的经文。

第四日清晨,她将簿册交予马秀莲,声音轻得像梦话:

“三十年后,有人会来找它。”

马秀莲攥着簿册,指尖发颤,望着她空洞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李春花将那本无字簿交到马秀莲手中时,天刚蒙蒙亮。

晨雾贴着井台游走,像一层薄纱裹住了整个山谷。

她站在井边,赤脚踩在湿冷的石面上,身影比往日更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笑了,极淡的一笑,眼角的纹路却像是刻进了岁月深处。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回音,不带一丝烟火气。

马秀莲死死攥着那本簿册,指节发白。

她想问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终于,她挤出一句:“你去哪儿?”

“渡魂完成,该走了。”

说完,李春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井口。

雷振邦站在三步之外,没有阻拦。

他知道拦不住。

从她第一次站在井边,眼神空洞却能听懂井语时,他就明白——她不是人,是“渡”。

是代代相传的魂引,是命网闭合前的最后一环。

她踏上水面。

水未破,涟漪不兴。

她如履平地,脚印在黑水上浮现又消散,像是被时间轻轻抹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的身影开始变淡,衣角化作灰雾,发丝随风飘散成尘。

雷振邦盯着她的背影,左臂血纹忽冷忽热,井脉的震动在他骨髓里低鸣。

第七瓣红莲,在她踏入井心的刹那,悄然绽放。

那花瓣比前六瓣更红,近乎发黑,边缘卷曲如枯手。

它只开了一瞬,随即凋零,花瓣缓缓飘落,坠入井中,无声无息。

井口恢复死寂。

雷振邦跪坐在井沿,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是交接。

当夜,子时将至。

他独坐井边,背靠石碑,手里攥着陈小栓留下的那张焦纸。

风停了,雨也没来,天地安静得像是被抽走了声音。

忽然,井水泛起温热,不是烫,而是一种从地心涌出的暖意,像活物在呼吸。

他低头看去。

井壁缓缓渗出血字,一笔一划,如刀刻斧凿:

“守井人雷振邦,命格归无,永驻。”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得极轻,也极苦。

他抬头望月。

月色清冷,照在井口,映出他半张脸。

他忽然想起刘青山临死前的话:“振邦,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个啥?”

那时他没答。现在他懂了。

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活,是为了守。

他卷起左臂袖子,血纹已与皮肉长成一体,像一条盘踞的蛇。

他抽出腰间短刀,划开指尖,一滴血落进井中,没入水面的刹那,井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仿佛某种契约被正式叩响。

远处山林无声,风拂过井口,卷起一缕灰烬,打着旋儿飘向夜空。

那一夜,千里之外,北方某座地下档案馆深处,铁门森然,编号091的保险柜忽然震了一下。

柜中一本尘封多年的《091所异常事件录》静静躺在最底层。

泛黄的纸页无风自动,停在某一页——本该空白的记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字:

“守井人序列,重启。”

墨迹未干,旋即隐去,仿佛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