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井不吃人,吃名字(2/2)
井记人,不从今日始。
有些名字,早就在命网上挂了号,只是迟早被勾出来。
陈小栓这时忽然抬头,望着井口上方的天空,嘴里念叨:“阴名入脉,阳名入册,中间那条线,断不得……断了,人就两头不靠。”
没人接话。风停了,鸟也不叫。
就在这死寂中,吴老三所在的柴房里,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是床板的吱呀声。
众人冲进去时,看见那个昏迷多日的疯汉,竟直挺挺坐在床上,双眼睁着,瞳孔却像蒙了灰。
他嘴唇不动,喉咙里却发出声音,低哑、破碎,又像不止一人在同时说话:
“命有三壳……”吴老三倒下的那一刻,屋里像是被抽走了气。
众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句“命有三壳:皮壳载形,肉壳载气,骨壳载名。井破骨壳,名消则人隐……”还在梁上打转,像锈铁刮过耳膜,听得人头皮发麻。
雷振邦蹲在床边,指尖探了探吴老三的鼻息——还有气,但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他盯着疯汉嘴角淌下的黑血,凝成一线,滴在草席上竟不散开,反如活虫般微微蠕动,朝墙角爬去。
他猛地抬眼,望向井的方向。
那一夜,他没合眼。
井边的风比往常冷。
他坐在青石上,左臂伤口隐隐发烫,血丝渗出时,竟不再滴落,而是顺着皮肤蜿蜒而下,自行盘成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某种古篆。
他闭目,心神沉入井脉——那是这些天来逐渐觉醒的感知。
起初只是模糊的震颤,如今却能听见水底深处有低语,如潮汐回响,字不成句,却带着节奏,像在点名。
次日清晨,雾未散。
雷振邦站在井台中央,背对着众人,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从今起,守井之人,不再用真名。”
他转身,目光扫过张守义、陈小栓、李春花,最后落在王建国身上。
“我叫‘守井人’。”
“张守义,叫‘守夜者’。”
“陈小栓,叫‘报信人’。”
张守义沉默着点头,一把扯下军装领口的姓名条,扔进火堆。
陈小栓咧了咧嘴,像是笑,又像是抽搐,也跟着撕了。
李春花站在井边,赤脚踩在湿石上,轻轻应了一句:“无名者,方能穿行命网而不被缚。”
王建国愣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姓名条,手指抖了抖,猛地一把撕下,又从背包里翻出所有证件,全撕了,扔进炉膛。
火苗“轰”地窜起,他仰头大喊:“我不叫王建国了!我叫……我叫‘无名’!”
可那晚,井水泛了。
月光下,水面如血浆般翻涌,字迹自深处浮出,猩红刺目:
“王建国,断肠之期,明日午时。”
雷振邦立在井边,望着那行字,没说话。
良久,才轻叹:“你改的是衣,不是心。井看得见你心里还刻着那两个字。”
王建国瘫坐在地,脸色灰败。
他想反驳,却张不开嘴——左手指尖那道裂口又裂开了,血丝悬空,像被无形之手牵引,再次飘向井口,一滴未落,全被井面吞了进去。
第二日正午,太阳毒得反常。
王建国突然抱住肚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他翻滚着,额头撞上石板,鼻血直流,嘴里却发出诡异的笑声:“我没名字了……我没名字了……它不能抓我……”可笑声戛然而止,喉咙里涌出大口黑血,混着碎肉,溅在井沿上,瞬间被吸干。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091所地下档案室。
铁门未开,灯未亮。
一排排铁柜静立如墓碑。
忽然,某格抽屉自行滑出,一张档案页缓缓浮起——“王建国,通讯组,三级编制”。
纸页无火自燃,灰烬未落,已被无形之力碾成粉末,随风散尽,仿佛从未存在。
山中井台,雷振邦闭目静立。
他已能感知井脉的每一次微动。
每当异象将至,左臂便如雷击,血纹灼烫,井水深处有影浮动。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抬头望天,云层低垂,压着山脊。
井口边缘,一朵红莲悄然绽开第一瓣,血色如泣。
他低声立誓:“第九日,我若未归,井便由我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