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死人不点灯,活人抢着烧(2/2)

井口石缝中,红莲轻轻摇曳,第二瓣花瓣缓缓合拢,又睁开,仿佛在呼吸。

就在这死寂之中,李春花不知何时已立于井沿,赤脚踩在青石上,身影单薄如纸。

她低头看着熄灭的灯,声音冷得不像孩童:

“引魂灯能唤亡者……可若亡者不愿归,便是逆命。”雷振邦闻声从茅屋冲出时,井口正渗着腥血,顺着石缝蜿蜒而下,像一道刚被划开的伤口。

那血不黑不红,介于腐液与活血之间,散发着铁锈混着腐莲的气味。

他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倒地的青铜灯、抽搐未醒的田文魁,最后落在井沿上的李春花身上。

她依旧赤脚站着,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进井里。

夜风卷起她枯黄的发丝,露出脖颈上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又愈合的印记。

“引魂灯能唤亡者……”她声音冷得不像出自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可井底之人非鬼非魂,是‘守脉者’。”

雷振邦眉头一跳。

守脉者?

这个词他从未听过,却莫名觉得熟悉,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禁忌。

“你点灯,等于撕开命网缺口。”李春花缓缓转头,看向雷振邦,眼瞳深处似有暗流涌动,“井会反噬。”

张守义抱着田文魁,怒火中烧:“那我们怎么办?任他爹的魂飘着?连个全尸都没有,连烧纸都烧不到人?!”他声音发颤,不只是为田有福,也是为那些没能体面死去的战友。

李春花没回答,只抬起手,指向昏迷的田文魁:“他命格弱,三魂七魄不全,小时候坠过井,被阴气蚀过根。若再点一次灯,魂就会被井吸走,永世困在暗脉,替人承劫。”

张守义怔住。

他低头看田文魁的脸,那张城里人斯文的脸此刻扭曲着,嘴唇青紫,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拽住咽喉。

雷振邦蹲下身,指尖轻触那盏裂开的铜灯。

油渍还在蠕动,像活物爬行。

他忽然想起刘文远曾断续提起的往事:“……老辈人说,守井人从不点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灯。血为油,命为芯,魂不灭,火不熄。”

他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点灯不是超度,是挑衅。

活人抢着烧香点火,想把死人拉回来,却不知死人早被井记了名,走不了,也回不来。

井要的不是祭品,是平衡——一命换一命,一线换一线。

他站起身,拍了拍张守义的肩:“以后……别让人再给死人点灯了。”声音低,却像铁钉凿进地里,“活人抢着烧,井就不让走。”

张守义沉默,眼神复杂。他懂了,也怕了。

翌日凌晨,山雾未散,田文魁在茅屋里醒来。

头如裂,四肢酸软,梦里全是父亲那张扭曲的脸,嘶吼着“谁让你点灯”。

他下意识摸向怀中铜灯,却发现灯竟不在原处——它正静静躺在草席上,灯嘴朝向井口,像被什么力量挪过。

他浑身发冷,抓起灯就要往门外冲,想扔进后山深谷,永绝后患。

“别!”陈小栓不知何时堵在门口,双眼通红,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符纸,“这灯吸过井气,成了‘引灾物’,扔哪儿都带灾!你扔了它,它还会回来,带着更多东西!”

田文魁不信,怒吼:“你疯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话音未落,灯芯忽地自燃。

幽绿火焰冲天而起,不热,反而刺骨阴寒。

火焰升腾的瞬间,井壁剧烈震颤,剥落的苔藓下浮现出一行新字——

“田文魁,燃灯者,命线将断。”

三人僵立原地,呼吸凝滞。

雷振邦站在井边,望着那跳动的绿火,久久不语。

他抬手摸了摸左臂上那道每日滴血的伤口,血未干,心却已冷。

而这时,山外某条荒路上,尘土微微扬起,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