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守井人没有墓碑(1/2)

赵德发走了,带着炸药、导线和那一身铁青的怒意,消失在山道尽头的晨雾里。

吉普车的轰鸣渐行渐远,像一场噩梦的尾音。

净水村重归死寂,只剩风刮过枯枝的轻响,和井口偶尔逸出的一缕黑气。

雷振邦没走。

他站在井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钉进土里的石像。

他挥手,命令工兵拆掉所有爆破设备,只留一辆通讯车在村口待命。

没人敢问为什么。

张守义默默收起防化服,把那块从井壁剥下的焦木塞进怀里,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太阳爬到头顶,又斜向西边。

雷振邦始终站在原地。

他左手紧攥军牌,右手掌心那道裂口又渗出血来,顺着指缝滴在脚前的泥地上,一滴,一滴,像某种无声的计数。

军牌上刻着:“雷振邦,091所行动组”。

字很深,是入所那天用钢印一锤一锤砸出来的。

他曾以为这名字是他活着的凭证——档案里的编号,任务中的代号,战友口中的称呼。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名字像一副镣铐,越刻越紧,越深越痛。

“名字刻得越深,越难融入井脉。”

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耳畔。

李春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赤着脚,手里抱着那本无字簿。

她仰头看他,眼睛黑得不见底。

雷振邦苦笑:“我这一辈子,就靠名字活着。没了它,我还算什么人?”

李春花不答,只将手轻轻覆在他流血的掌心。

那一瞬,雷振邦脑中骤然一黑。

他梦见了刘青山。

井底不是深渊,而是一片血红的莲池。

刘青山站在池中央,赤足立于水面,双目睁开,却无瞳仁,只有一片幽光。

他没张嘴,声音却直接钻进雷振邦的脑子里:

“守井不是死,是换一种活法。”

“你听见地脉在叫你,因为你还没死透。”

“井不吃人,吃的是执念。孙万财想救孙儿,吃了全村。你若走,下一个就是你身后的人。”

雷振邦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天已黑透,井口的红丝再度浮现,如蛛网般在空中轻轻摇曳,却不再外扩,而是缓缓收拢,像在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窸窣脚步声。

马秀莲回来了。

她佝偻着背,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鞋,鞋面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泡过水。

她一步步走到井前,扑通跪下,老泪纵横。

她颤抖着手,从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展开,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斜的字:

“孙根生,腊月十六,未满月。”

“他儿子早夭……”马秀莲声音嘶哑,“儿媳产后大出血,当天就走了。孙子生下来就没哭过,脸青得像冻茄子。医生说,活不过三天。”

她抬头望向井口,眼神空茫:“可孙万财不信。他不信命,不信鬼神,可到最后,什么都信了。他翻遍山里的老庙,问遍走方的术士,最后听说有个‘借命续魂’的法子——拿活人的命,接死人的魂,魂不散,人就能活。”

她苦笑,眼泪砸在泥里:“可哪有白续的命?要有人当‘线’,把自己钉进井脉,用血喂它三十年。他……他把自己献了进去。”

风忽然停了。

井口的红丝微微一颤,仿佛在回应。

“他不是坏人。”马秀莲喃喃,“只是……太想让孙子活一次。”

张守义站在不远处,听得浑身发冷。

他走过去,默默帮马秀莲搭起一个简易的草棚,低声问:“那……李春花,真是个孩子?”

马秀莲摇头:“她不是人,是‘渡魂体’。每隔三十年,井里会选一个干净魂,走过命网,替人间承一次劫。上一个是1923年,再上一个是1891年。她们生来就看不见爹娘,听不见哭声,只为等这一天。”

她望向破庙方向:“她已经走完了。”

“那……刘青山呢?”张守义声音发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