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活人不能给死人让路(2/2)
她指向昏睡的吴老三:“他爹唱过一次哭丧调,活到七十九;他唱了三次,命已折半。再唱一次,魂就没了。”
张守义手指发抖。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任务,不是命令,而是一场轮回——井在等守人,而人在自取灭亡。
他冲出破庙,想找雷振邦。
可刚跑到井边,就看见赵德发正带着工兵队勘测点位,炸药箱一箱箱抬上来,雷管、导线、起爆器,全套爆破装备正在组装。
七日封井令,已经开始倒计时。
雷振邦站在井口旁,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道渗着湿痕的裂缝,掌心的旧伤隐隐作痛。
而是唤醒。
赵德发的枪口还冒着青烟,可那粒子弹早已化作铁屑,随风飘散。
他瞪着眼前的小女孩——李春花赤脚站在井沿上,像一尊从古庙泥胎里走出来的神像,怀里的无字簿册在夜风中微微翻动,却无声无息。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仰头望着天,仿佛在等什么人回应。
雷振邦挣脱警卫的钳制,手臂上的旧伤撕裂般剧痛。
他冲到井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守义,目光死死盯住李春花:“到底怎样才算‘守’?”
她缓缓转头,眼神空洞又清明,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星河。
她的声音很轻,却压过了风声:“不逃,不炸,不写名字。”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雷振邦脸上,“像刘青山那样……变成井的一部分。”
远处破庙里,吴老三在稻草堆中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呓语:“……守井人……得有人自愿……谁写了名字,谁就得还命……腊月十六……不能写啊……”
雷振邦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那道裂缝里浮现的“守井者候选”,不是警告,是召唤。
刘青山跳下去不是求死,是应召。
而自己掌心渗血的伤,从第一次触碰井壁就开始溃烂,从未愈合——它在等他签字画押。
赵德发站在三步之外,脸色铁青如冻土。
他对讲机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塑料壳炸裂,电流滋啦作响。
“我上报中央,”他咬牙切齿,“这地方邪性,常规手段压不住,就用火焰喷射器犁一遍!我要让这村子连灰都不剩!”
“你犁不了。”雷振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这井不在地上,它在命里。你炸的是土,它吃的是人。”
“放屁!”赵德发怒吼,“你被这鬼地方蛊惑了!组织命令你执行,不是让你当神汉!”
雷振邦没再争辩。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那道裂口又渗出血来,顺着指缝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小点,像某种古老的符咒正在成形。
风停了。
井口的黑气缓缓退去,红丝如活物般缩回裂缝,连电子计时器上的血字也渐渐淡去,只留下屏幕焦黑一片。
一切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
可没人敢动。
李春花合上无字簿,赤脚走下井沿,经过赵德发身边时,她忽然停下,仰头看了他一眼:“你写的命令,会变成你的名字。”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回破庙,身影消失在门后。
赵德发怔了一瞬,随即冷笑:“疯话!全他妈是疯话!”
但他没再下令点火。
夜色深沉,工兵队默默拆卸导线,炸药箱被一箱箱抬回吉普。
没人说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张守义靠在庙墙边,手里攥着那块焦木,指节发白。
他知道,这一夜之后,他再也无法用“任务”两个字来安慰自己。
雷振邦站在井边,久久不动。
他望着那道裂缝,仿佛看见刘青山在井底睁眼,看见无数模糊身影在红莲深处跪坐成环,听见低语从地脉传来——不是诅咒,是等待。
他慢慢解下军牌,攥在掌心。金属硌着伤口,疼得清醒。
活人不能给死人让路。
可有时候,活人,也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