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谁把生辰刻在棺材里(2/2)
红丝断处,竟传来婴儿啼哭,凄厉如丧。
她冲出屋,冒雪奔向田有福的草庐。
老风水师正坐在堂前,面前摆着九枚铜钱,排成环形。
他脸色铁青,盯着铜钱中央那根微微震颤的桃木签,声音沙哑:“九井失衡了……有人动了魂道根本。”
“是刘青山?”马秀莲喘着气问。
田有福闭眼,良久才道:“他通幽太深,已成执念之锚。亡魂要续命,必夺生辰。如今井中红丝外溢,缠向活婴——这是‘夺生辰’的前兆。”
“那怎么办?”
老人没答。
他起身走到墙角,从陶罐中取出一根陈年桃木,手指摩挲木纹,像是在数命。
窗外,雪停了。
记归井上方,九道光柱仍未熄灭,如红莲虚影悬于夜空。
光网之下,整片村庄静得诡异。
而那口黑木小棺,静静躺在桌上,棺盖内侧的名字,在灯下泛着幽光。
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来敲门,报上自己的生辰。
雪后夜寒,井口的红莲虚影微微颤动,九道光柱如脉搏般明灭。
田有福拄着桃木剑立于井北,脚下黄符贴地,朱砂勾出的“生门”阵纹已被冻得发脆。
他盯着手中桃木人偶——四物已齐:刘青山的七滴血凝在偶心,吴秀英九根发缠作偶脉,陈小栓口中那截烧焦的炭笔塞入偶喉,马秀莲剪下的乳发绕指三圈,系于偶颈。
这不是法,是赌。
他早知“逆命改脉”不是逆天,而是以命换命。
可若不换,九井将彻底苏醒,红丝爬向婴儿,生辰被夺,轮回断绝。
他闭眼,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向人偶,低喝:“借寿十年,封魂道七日!”
话音未落,桃木剑猛然刺入雪地。
轰——!
井口炸开黑水,如墨浪冲天。
腥臭扑面,水花中浮起数百支炭笔,支支焦黑,笔身刻字清晰——“刘青山”。
它们在空中悬停一瞬,随即自燃,火光幽蓝,映出一张张模糊人脸。
火中传来低语,层层叠叠,似哭似笑:
“放他走……我们不缠了……”
“你还记得我娘吗?你说会替她烧纸……可你忘了……”
“谢你记得我名……如今,我不再等了。”
一支支炭笔燃尽,灰烬如蝶坠入井中。
田有福跪倒在地,咳出黑血,鬓发转灰。
十年寿元,一瞬削尽。
与此同时,刘青山走进渡魂舱。
舱内无光,唯有一盏油灯摇曳。
他脱下外衣,将吴秀英给的回声布裹在胸口,布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血线缝出的“断念”二字。
他从怀中取出《愿偿录》——那本记满死者遗愿的册子,每一页都浸过泪与血。
他曾以为记住就是救赎,可如今才懂,记,即是缚。
他低头看掌心,书页纹正缓缓褪色,像墨滴入水,散成淡痕。
痛感消失了,可心里却空了一块。
“我名不入井,”他低声说,将册子投入火盆,“只借魂道一程。”
火苗猛地窜高,映出他眼中最后一丝执念。
火焰吞没纸页时,他仿佛听见百人轻叹,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终于喊出埋藏半生的名字。
火尽,灰冷。
舱外,091所档案室第九柜,《疫区记忆录》静静躺在架上。
末页原本墨书“刘青山,已记”四字,此刻如风化般剥落,只余纸纤维的浅痕。
片刻后,一行极淡小字悄然浮现:
“渡魂者,名不留,井不忘。”
窗外,藤蔓缓缓缩回墙缝,第九朵白花彻底闭合,如眼合瞑。
而在花根深处,一枚青芽破土而出,嫩叶舒展,叶脉细密如针脚,仿佛谁用发丝一针一线绣出。
陈小栓在村口醒来,怀里小棺不见了。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暖着,像揣着一粒未熄的炭。
也有人,正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