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活人烧纸,死人点灯(2/2)

可就在这时,田有福站在自家院中,盯着那盏重新燃起的灯,脸色铁青。

他不信这些。

他转身进屋,从灶底掏出一罐猪油,冷笑一声:“我爹当年守灯,靠的是实打实的油!哪来的泪、话、愿?荒唐!”

他将猪油倒进灯盏,点燃。

火焰昏黄,摇曳如病,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田有福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把戏。

他蹲在灶前,铁锅里的猪油咕嘟冒泡,黄浊油星四溅。

他盯着那盏祖传的陶灯,灯芯歪斜,火苗低得几乎贴着油面。

这灯是他爹传下来的,当年守九井阵眼时,靠的就是实打实的荤油、牛脂,一月一换,从不断供。

哪像现在,说什么“泪、话、愿”能炼成灯油?

荒唐!

骗鬼!

油熬好了,他冷笑一声,哗地倒进灯盏。

火焰猛地一缩,随即挣扎着燃起,昏黄如病眼,摇晃几下,竟开始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不识好歹!”田有福怒骂,抄起火钳就要砸灯。

就在这时,灯影一晃。

不是风动——屋里没风。

也不是眼花——他眼神虽不如从前,可还能穿针引线。

那影子清清楚楚,是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背对着他,站在土墙边,嘴里喃喃: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田有福的手僵住了。

那是他儿子,田小满。

七岁那年死于红莲疫,埋在村外乱坟岗,连口薄棺都没混上。

影子越念越快,声音却越来越轻,到最后只剩口型,像在求他听见。

田有福喉咙发紧,眼眶灼烫。

他忽然扑通跪下,颤抖着抽出随身猎刀,一刀割开手掌。

血涌出来,滴入灯油,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刹那间,火焰“轰”地拔高,青中带赤,直冲屋顶梁木。

火光映得满屋通明,连墙角蛛网都根根分明。

更诡异的是,那光竟不散,顺着雪地铺开,形成一条清晰光路,笔直指向村北荒坡——田家祖坟的方向。

他踉跄起身,顺着光走。

雪深及膝,但他走得稳。

越靠近坟地,空气越暖,像是踩进了另一个时节。

坟头杂草枯黄,墓碑倾颓,可就在他爹坟前,多了一样东西:

一盏小石灯。

灯身粗糙,像是随手凿成,灯芯是半截炭笔,油面浮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长命锁——锁面刻着“田小满”三字。

他扑过去,抱起石灯,冰凉入骨,却又仿佛有心跳从灯芯传来。

他跪在雪地里,把脸埋进臂弯,老泪横流。

“爹……我没守住……可他们还记得……”

第七日,天未亮。

九村灯火不灭,青灰油自生不竭,灯焰静燃如水。

刘青山立于记归井口,手中一方素布覆上井沿,那是声布——能录执念,能承记忆。

他蘸灯油为墨,指尖微颤,在布上写下:

“陈小栓,目盲心明,传灯七村——今有九井亡魂点你为灯。”

字落刹那,井底轰然作响,九道光柱破土冲天,形如绽放红莲,却又清冷无焰。

光柱盘旋升腾,在低空交织成网,映得整片雪原如昼。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外的091所地下档案室,第九柜第九本《疫区记忆录》悄然震颤。

扉页无风自动,浮现一行细小墨字:

“灯阵已立,第九井守夜人更替。”

藤蔓不知何时已缠上书脊,湿冷如脉搏。

一朵白花从页缝钻出,花瓣纯白如纸,花蕊缓缓睁开,像一只初醒的眼,静静凝视着档案室无边的黑暗。

夜深。

陈小栓独自坐在井边,耳朵贴着话瓮,听了一整晚的回音。

他总觉得,今晚的井底不一样了,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瓮壁,节奏缓慢,却带着某种等待。

他摸索着起身,想回屋。脚下一绊,踩进一片松软泥土。

不对劲。

他蹲下,手指缓缓插进雪泥。

指尖触到硬物——冰冷、光滑,像是木匣。

他慢慢挖,雪下露出一角黑木,通体无漆,却泛着幽光。

那是个迷你棺材,长不足尺,盖子严丝合缝,不知埋了多久。

他抱在怀里,只觉寒气透骨,却又莫名安心。

像是……有人终于等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