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灯不点自亮(2/2)
我儿昨夜梦我,说他记得我教的童谣。
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田小满抬头,见林招娣的魂影浮在织机上方,半透明的身子裹着靛蓝粗布衫,发间还别着朵褪色的绢花。
她指尖轻点梭子,麻线穿梭更快了,织出一行血字:月光光,照地堂,阿娘织布补衣裳。
我守的不是钟,是我男人走前说的那句。林招娣的魂影飘近,手抚过织机,招娣,话别烂在肚里她摊开手,粗麻布遗言卷静静躺着,现在有人记了...
话音未落,遗言卷腾起青焰。
田小满想扑过去,却见火焰绕着织机游走,不焦木,不灼布,反在机面烙下林招娣三个小字。
青焰忽地一缩,化作星子钻进名录,林招娣的魂影也淡了,最后看了眼织机,笑出个酒窝:我走了。
田小满抱着还余温的布卷回祠堂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蹲在陶瓮前,指尖按在青石板上,竟摸到地下有规律的脉动——咚,咚,咚,像颗被埋了百年的心脏。
名录!她低喝一声。
识海里的名录翻页,最新一页写着轮值者七十二人,页脚却用小字标了附记三百一十七人。
她倒抽一口冷气——这三百一十七个名字,正是赵铁柱收的那些祖辈最后一句话。
火债没消失,是被分散了...她喃喃,指甲掐进掌心,可名录在吃无名者,像块吸饱水的海绵还要挤,迟早要...
话没说完,她抄起墙角的铁铲就往祠堂后跑。
吴阿婆的陶罐埋在老槐树下,灰烬早被雪水浸成泥。
她跪下来扒拉泥土,炭笔突然从袖中飞出,在泥里画出个圈。
火要还,得有人...不是替死,是认账。
沙哑的女声从泥里冒出来。
田小满手一抖,半枚烧焦的铜铃从泥里滚出来,铃身上刻着守夜人捌,漆色早褪了,却还能照见人影。
她突然想起赵德海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守更的不是人,是话。
原来如此。她捏着铜铃站起来,月光照得铃身发亮,还火不是献祭,是承认——承认谁说过话,承认谁被记住,承认谁欠了债。
她把铜铃挂在祠堂檐下,风一吹,铃舌轻撞,发出极轻的。
田小满望着檐角晃动的铜铃,轻声道:下次风起,得有人先开口认。
次日清晨,田小满推开祠堂门时,听见远处中学传来读书声。
她裹紧棉袄往村口走,经过学校时,透过破窗看见赵铁柱站在讲台上,手里捧着本旧书,学生们都仰着脸,连最调皮的小栓子都没动。
今天讲守夜人零号的故事。赵铁柱的声音飘出来,他是第一代守夜人,失踪前说过一句话——
田小满脚步顿住。
她望着窗内晃动的身影,忽然想起昨夜名录里新添的附记三百一十七人,想起林招娣消失时的笑,想起小丫头举着的自亮纸灯。
风又起了,祠堂檐下的铜铃地响了一声,像句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