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霜叶埋尽未归家(2/2)

“秋月,”他别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秋月。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满心欢喜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钱,我不要。”她擦干眼泪,声音平静得可怕,“和离书,你明天写好吧。我会带着阿娘走,不会妨碍你和刘佳琪的好日子。”

说完,她转身走进里屋,关上了门。外屋的油灯还亮着,大山坐在竹床上,手里攥着那个布包,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他想起李秋月眼里的泪水,想起她刚才的笑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后悔。

第二天一早,李秋月就起来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双鞋,还有她陪嫁过来的一个木梳。阿娘坐在床边,看着她收拾,眼里满是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山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写好的和离书。他把和离书递给李秋月,看见她把木梳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袱里,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真的要带阿娘走?”他忍不住问。

“嗯。”李秋月接过和离书,看都没看,就放进了口袋,“阿娘跟着我,能过得好点。”

她背着包袱,扶着阿娘,慢慢走出院门。大山跟在后面,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山道上,李秋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大山,”她的声音很轻,“阿娘的药,你别忘了按时给她买。还有,冬天快到了,你要记得把窗户缝糊好,别冻着。”

说完,她扶着阿娘,慢慢走进了山雾里。大山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雾中。风卷着枫树叶落在他脚边,他突然想起,昨天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时,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那么好看,又那么单薄。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的二十块钱硌得他手心发疼。他想起李秋月昨晚的眼泪,想起她问他“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心里的后悔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转身往刘家村跑,想告诉刘佳琪,他不娶她了,他要去找李秋月和阿娘。可跑到半路,他看见刘佳琪站在河边,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说话,笑得像朵花。那个男人,是镇上中学的老师,他前几天在山集上见过。

大山的脚步停住了。他看见刘佳琪从男人手里接过一本书,然后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刘佳琪要的,从来都不是和他一起在山里过日子。

他慢慢往回走,山道上的枫树叶落了一地,像铺了一层红地毯。他想起李秋月扶着阿娘走在山道上的背影,想起她最后说的那些话,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回到家,院子里空荡荡的,灶房里的锅还是冷的,里屋的床上,阿娘常用的枕头还放在那里。他走进里屋,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木梳,是李秋月落下的。他拿起木梳,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齿间缠着几根乌黑的头发。

大山坐在床边,抱着木梳,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更是那个会在夜里给他暖脚、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碗热汤、会把所有温柔都给她的女人。

山雾又起来了,裹着整个院子。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凄清又孤单。大山知道,李秋月不会再回来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他拿出那张和离书,撕得粉碎,扔在风里。纸片随着风飘远,像他那些被辜负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他站起身,走到灶房,想生火做饭,却发现自己连添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窗外的枫树叶还在落,一片一片,埋尽了山道上的脚印,也埋尽了他和李秋月之间,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他站在灶房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第一次觉得,这深山里的日子,原来这么冷,这么孤单。

往后的日子,大山常常会坐在院门口,望着李秋月和阿娘消失的方向。他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给阿娘买药,学会了缝补衣服,却再也找不回那个会笑着对他说“大山,你回来了”的女人。

有人说,见过李秋月带着阿娘在山外的镇上住了下来,她开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阿娘的身子也好了些。也有人说,刘佳琪后来跟着那个中学老师走了,再也没回过刘家村。

大山还是住在深山里,守着那个空荡荡的家。每到秋天,枫树叶落满院子的时候,他都会拿出那个木梳,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摸到李秋月曾经的温度。

只是他再也不会知道,那个清晨,李秋月扶着阿娘走在山道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走进了山雾深处。她知道,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头,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山雾年年都会笼罩深山,枫树叶年年都会落下,只是那个曾经在灶前添柴、在夜里哼歌、在他身边笑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霜叶埋尽了未归人,也埋尽了一段被辜负的深情,只留下一个男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守着回忆,过了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