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霜叶埋尽未归家(1/2)

山雾像掺了冰碴子,裹着李秋月单薄的蓝布衫往骨头缝里钻。她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灶沿上一道新裂的纹——那是昨夜大山摔碎了粗瓷碗,碎片划出来的。

“咳咳……”里屋传来老阿娘的咳嗽声,带着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破的纸。李秋月立刻起身,把刚温好的姜汤端过去。阿娘枯瘦的手抓着她的手腕,眼睛半睁半闭:“大山……又没回?”

她喉间发紧,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轻得像雾:“许是在刘家村耽搁了,阿娘先喝口汤。”

阿娘没接碗,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房梁:“秋月啊,你别骗我。那刘家丫头……我见过。上回赶山集,穿得红鲜鲜的,跟大山站在布摊前笑……”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整个身子都蜷起来。

李秋月赶紧替她顺气,指尖触到阿娘后背突出的骨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疼。她和大山成亲三年,阿娘的身子就一年比一年差。前阵子郎中来看,说要多补补,可大山这两个月,连卖山货的钱都没怎么往回拿过。

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李秋月心里一跳,几乎是跑着迎出去。夕阳把山道染成金红色,大山的身影从雾里走出来,肩上扛着把柴刀,裤脚沾着泥,却没像往常那样背回山货。他看见李秋月,脚步顿了顿,眼神有些闪躲。

“回来了?”她走上前想接他手里的柴刀,却被他侧身避开。

“嗯。”大山的声音闷闷的,径直往灶房走,路过堂屋时,连里屋阿娘的咳嗽声都没多停留。

李秋月站在原地,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枫树叶落在她脚边。她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大山把她从山外的亲戚家接回来,那时他眼里有光,说要让她和阿娘过上好日子。他会在夜里给她讲山里的故事,会把最甜的野枣留给她,会在她缝衣服时,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说她的手比山泉水还软。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是开春那次山集,他认识了邻村的刘佳琪。刘佳琪是村里唯一读过初中的姑娘,穿的确良衬衫,梳着齐耳短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李秋月见过她一次,在河边洗衣时,刘佳琪和几个姑娘说笑,声音脆生生的,不像她,连说话都怕吵着人。

夜里,大山躺在外屋的竹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秋月坐在油灯下缝补他磨破的袖口,针脚细密,像她藏在心里的话。

“大山,”她轻声开口,“阿娘今天又咳得厉害,郎中说要买点当归和黄芪……”

“知道了。”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明天我去镇上看看。”

李秋月手里的针顿了顿,扎在指尖上,渗出血珠。她没吭声,把血珠蹭在衣角,继续缝补。过了一会儿,大山突然坐起来,油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秋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没娶你,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她手里的活计猛地停住,抬头看着他。油灯的光晃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眼里的距离,比院外的深山还要远。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大山别过脸,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山:“刘家村那边……佳琪她……她愿意跟我一起照顾阿娘,还说可以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她比你……更能干。”

李秋月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她想起阿娘白天说的话,想起大山这两个月越来越晚的归期,想起他身上偶尔沾着的不属于她的胭脂味——那是刘佳琪常用的香粉味,她在山集上见过,一小盒要五毛钱。

“所以,”她慢慢放下手里的针线,指尖冰凉,“你是想和我和离,然后娶刘佳琪?”

大山没说话,算是默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这里有二十块钱,是我这阵子攒的。你拿着,要么回你亲戚家,要么……再找个人家。”

二十块钱。李秋月看着那个小小的布包,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三年的日子,她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照顾阿娘,为他在山里采野货把手扎得全是口子,最后就值二十块钱。

“大山,”她哽咽着,“你忘了你成亲那天说的话吗?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说我是你这辈子最想疼的人。你忘了冬天我冻得睡不着,你把我的脚揣在你怀里暖着吗?你忘了阿娘病重,你没钱抓药,是我去山涧里采了三天的石耳,冻得差点掉下山崖吗?”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大山心上,他的身子僵了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些都过去了。佳琪她……她能给我不一样的生活。”

“不一样的生活?”李秋月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能让你在布摊前笑着挑花布,还是能让你不用再听阿娘的咳嗽声?大山,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对我,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大山终于转过头,看见她满脸的泪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她刚嫁过来时,穿着红棉袄,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想起她第一次做饼,把饼烤糊了,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想起她夜里悄悄起来,给阿娘掖好被角,然后坐在他身边,轻轻哼着山里的小调。

可这些念头,很快就被刘佳琪的影子压下去了。刘佳琪说要和他一起办个学堂,说要让他成为村里受人尊敬的人,说她不像李秋月那样,只会围着灶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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