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霜风过岭断归鸿(2/2)
灶膛里的火彻底灭了,屋里渐渐冷了下来。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院外松枝的呜咽,像是谁在哭。
李秋月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片漆黑,像个巨大的黑洞,要把所有人都吸进去。
“大山,你走吧。”她忽然说。
大山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秋月,你……你让我走?”
“嗯。”李秋月点点头,没有回头,“你跟刘佳琪走吧,去城里,过你们想过的日子。这个家,我守着就好。”
“我不走!”大山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想抱住她,“秋月,我不走!我跟佳琪说清楚,我们以后再也不联系了,我就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晚了。”李秋月摇摇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大山,心走了,人留下,还有什么用呢?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刘佳琪;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念的是刘佳琪,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大山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敢往前伸。他知道李秋月说的是实话,这些日子,他常常在梦里梦见刘佳琪,梦见他们小时候在河边捉鱼,梦见她走的时候,哭着对他说“我等你”。他也常常在醒来的时候,看着身边熟睡的李秋月,心里满是愧疚——他对不起这个陪着他吃了这么多年苦的女人。
“秋月,我……”
“别说了。”李秋月打断他,转过身,看着他,“你明天就走吧,趁着天还没太冷。地里的麦子,我已经浇过了;院子里的柴,我也劈够了;过冬的棉衣,我也给你做好了,放在柜子里,你记得带上。”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大山的心上。
大山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眼底的失望,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秋月,我不走。”他哽咽着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留在这儿,跟你在一起。佳琪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不会再让她来打扰我们了。”
“没用的。”李秋月摇摇头,“大山,你心里的坎,你过不去。就算你现在留下了,以后只要刘佳琪再来找你,你还是会动摇。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每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走,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衣,递给大山:“这是我给你做的,你带着吧。城里比山里冷,别冻着。”
大山没有接,只是看着她,眼泪不停地掉。“秋月,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李秋月没有说话,只是把棉衣放在他手里,然后转身走到灶台前,重新添柴,生火。火光又亮了起来,映着她的侧脸,却再也暖不了她的心了。
大山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件棉衣,棉衣上还留着李秋月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皂角香。他忽然就想起,以前他每次出门,李秋月都会给他准备好棉衣,叮嘱他路上小心;每次他从地里回来,她都会端上热乎乎的饭菜,笑着说“快吃吧,都凉了”。
那些日子,那么平常,却又那么温暖,温暖到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可现在,他却亲手把这份温暖,打碎了。
灶膛里的火又旺了起来,锅里的水渐渐热了,冒着热气。李秋月盛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喝点粥吧,垫垫肚子。”
大山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碗,却怎么也喝不下去。粥是热的,可他的心,却比院里的冰棱还冷。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锅里的水在咕嘟咕嘟地响,还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松枝的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快亮了。窗外泛起了鱼肚白,院里的冰棱开始融化,滴下的水珠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像谁在哭。
李秋月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门。“你该走了。”
大山也站起身,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愧疚。“秋月,我……”
“走吧。”李秋月打断他,转过身,不再看他,“别回头,也别再来了。”
大山站在门口,看着李秋月的背影,看着这个他住了十几年的家,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手里攥着那件棉衣,攥得很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李秋月一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院子。
李秋月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肩膀却剧烈地颤抖着。
风从山上吹下来,带着霜气,吹得她头发乱了,也吹得她的心,彻底凉了。
院里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伸出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李秋月转过身,关上了门。屋里很静,只有灶膛里的火还在噼啪作响,锅里的粥已经凉了,像她的心一样,再也暖不回来了。
她走到里屋,拿出那个木盒子,重新打开。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掉在照片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大山,”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怪你,我只是……有点想你。”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院外松枝的呜咽,像是在替她哭,也像是在替那个走了的人,说着迟来的抱歉。
山路尽头,大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座熟悉的院子,看着院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手里攥着那件棉衣,棉衣上的皂角香,像一根线,牵着他的心,让他走不动路。
可他知道,他不能回头。他对不起李秋月,也对不起刘佳琪,可他现在,除了往前走,别无选择。
他擦了擦眼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山路崎岖,霜气很重,他的脚步踉跄着,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
而那座深山里的院子,从此只剩下李秋月一个人。她会每天去地里看麦子,会劈柴,会生火,会在夜里,抱着那个木盒子,看着照片上的人,静静地流泪。
她的日子,还会继续过下去,只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温暖。就像山里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只有等到春天来了,才会有一点暖意,可春天,还太远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