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寒灶冷粥待归人(2/2)

“嗯,快吃吧。”秋月把馒头递给他。

娃咬了一小口,又把馒头推给她:“娘也吃。”

秋月鼻子一酸,摸了摸他的头:“娘不饿,你吃。”

傍晚时,天又阴了下来,像是又要下雨。秋月把院子扫干净,又把晒在绳上的草药收进来——那是她采来治咳嗽的,大山抽烟抽得厉害,一到阴雨天就咳得厉害,她总想着给他备着。

刚把草药捆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刘佳琪的声音,尖细得像针:“大山哥,你看你家这破院子,脏死了!”

秋月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草药往墙角藏了藏。

大山的声音跟着传来,带着讨好的笑:“可不是嘛,等我赢了钱,就把院子翻修了!佳琪,你先进屋坐,我给你倒水。”

两人说着话走进来,刘佳琪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油亮,看见秋月,撇了撇嘴,没说话。大山却像没看见秋月似的,径直往灶房去,还喊着:“秋月,倒水!没看见佳琪来了吗?”

秋月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刘佳琪往屋里扫了一眼,看见炕桌上娃的作业本,嗤笑一声:“还让娃念书呢?大山哥,我看不如让娃早点跟你去赌钱,说不定还能赢点呢!”

大山从灶房出来,手里拿着个豁口的碗,听见这话,嘿嘿笑:“她就认死理,说念书能出息。出息啥啊,还不是在山里刨土?”

“娘!”娃从里屋跑出来,红着脸喊,“念书能走出大山!老师说的!”

“哟,还挺横?”刘佳琪挑眉,伸手想去捏娃的脸,“毛都没长齐,还想走出大山?”

“别碰我娃!”秋月猛地把娃拉到身后,瞪着刘佳琪。

“你敢瞪我?”刘佳琪愣了一下,随即撒泼似的往大山怀里靠,“大山哥!你看她!她瞪我!”

大山立刻瞪向秋月,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疯了?佳琪跟娃闹着玩呢!快给佳琪道歉!”

“我没错。”秋月挺直脊背,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她不该那么说娃。”

“反了你了!”大山放下碗,抬手就要打她。

“别打我娘!”娃从秋月身后跑出来,张开胳膊挡在她面前,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却死死瞪着大山。

大山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娃通红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刘佳琪不乐意了,拽着大山的胳膊晃:“大山哥!你看她娘俩!合起伙来欺负我!”

大山皱了皱眉,没再管秋月和娃,拉着刘佳琪往屋外走:“走走走,佳琪,咱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我带你去镇上饭馆吃饺子去!”

“我不去!”刘佳琪跺着脚,“我就要她给我道歉!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大山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秋月。秋月抱着娃,背挺得笔直,像株在风里倔强生长的野草。他心里忽然有点发堵,说不清是啥滋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了行了,别闹了,我给你买那块红布还不行吗?再给你买个发卡!”

刘佳琪这才消了气,瞪了秋月一眼,扭着腰跟着大山走了。

院门关上的那一刻,秋月抱着娃的胳膊才松了松,腿一软,差点摔倒。娃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娘,我不怕爹,以后我保护你。”

秋月把脸埋在娃的头发里,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头发上有股山野里草木的清香,是娃下午在后山玩沾的。她想起大山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还不是赌鬼,也不是色鬼,会背着她蹚过河里的水,会在她绣花样时蹲在旁边看,会在娃出生时咧着嘴笑,说“我当爹了”。

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天彻底黑了,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秋月把娃哄睡,坐在灶前添柴,锅里温着粥,是给大山留的。她知道他可能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也未必会喝,可她还是习惯性地温着,像守着个快要灭的火堆,总盼着能再旺起来。

老黄狗趴在她脚边,偶尔抬眼看她一下,又低下头去。灶膛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秋月清瘦的脸,她的眼神空落落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山影,像望不到头的路。

粥温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锅底开始发黏,大山还是没回来。秋月终于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外面黑沉沉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还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她慢慢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雨点打在门板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怀里的暖炉早就凉了,就像她心里那点仅存的念想,一点点被这漫长的夜和无尽的寒雨,浇得快要灭了。

灶房里,那碗冷了的粥还放在灶台上,旁边是摔碎的粗瓷碗片,在微弱的火光下,闪着细碎而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