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寒灶冷锅映孤影(1/2)
李秋月把最后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端上桌时,灶间的风箱还在“呼嗒呼嗒”地喘着气,像是累坏了的老牛。她抬手用围裙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望了眼西沉的日头,金红的光透过窗棂斜斜落在土墙上,把去年贴的“福”字都染得暖融融的,可这暖却半点没渗进她心里。
堂屋的八仙桌还是大山他爹在世时打的,木头纹路上积着层薄灰,她早上擦过,这会儿又落了些。桌上摆着两双筷子,一碗咸菜,还有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那是大山的。她盯着那碗愣了愣神,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围裙上磨出的毛边,耳边又响起了前儿个张婶在河边洗衣时说的话。
“秋月啊,不是婶多嘴,昨儿后晌我往王家坳送菜,瞅见大山跟……跟佳琪在老槐树下腻歪呢。”张婶搓着衣服,声音压得低低的,眼里却满是同情,“那动静……唉,隔老远都能听见佳琪笑,大山还牵着她的手呢……”
李秋月当时正蹲在河边捶衣裳,棒槌举到半空停了停,又狠狠砸下去,“噗通”一声溅起水花,打湿了裤脚。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婶子准是看错了,大山去镇上买盐了,说晚些回。”
张婶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洗衣的动作慢了不少。那会儿河水凉,浸得李秋月的手骨头缝都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心口那阵揪着的酸。她不是不信张婶,打从去年秋收后大山染上赌瘾,又跟邻村的刘佳琪搭上,她心里那杆秤早就歪了,只是总还抱着点念想——念着他是孩子的爹,念着他俩刚成亲时,他背着她淌过春汛的河,说要让她过上顿顿有白面的日子。
“娘,爹啥时候回来呀?”五岁的小石头抱着个豁口的陶土娃娃,颠颠地从里屋跑出来,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他仰着脖子看李秋月,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爹说要给我带糖吃的。”
李秋月心尖一软,蹲下身摸了摸儿子冻得冰凉的耳朵,声音放得柔:“大山……爹在镇上耽搁了,说不定是给石头挑最好吃的糖呢。先吃饭,啊?等吃完了爹就回来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扒着桌边爬上板凳,拿起勺子舀了口糊糊,吹了吹才往嘴里送。看着儿子小口吃饭的样子,李秋月喉咙发紧,赶紧低下头也端起碗,玉米糊糊的热气扑在脸上,烫得她眼眶发酸。
去年这时候,小石头还总追在大山屁股后面喊“爹”,大山虽说糙,却也会把儿子架在脖子上,去后山摘野山楂。可自打去年冬天在镇上跟人学会了赌,大山就变了。先是把卖粮食的钱输了个精光,后来又偷偷拿了她陪嫁的银镯子,再后来,就有人嚼舌根,说他总往王家坳跑——刘佳琪家就在王家坳,男人前年去矿上干活,被塌下来的石头砸死了,留下她跟个三岁的丫头过活。
起初李秋月还不信。刘佳琪她见过,长得白,说话也软,去年农忙时还来帮过两天忙,临走时还塞给小石头两个煮鸡蛋。她怎么也没法把那个和气的女人,跟“勾搭”这两个字扯到一块儿。直到有一回,她去给大山送落在家里的棉袄,在镇外的破庙里撞见他正搂着刘佳琪的腰,刘佳琪的脸贴在他胸口,笑的那样子,是她从未在大山脸上见过的温柔。
那天她没进去,就站在庙外的老槐树下,听着风刮过树叶“沙沙”响,像谁在哭。棉袄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回来的路上,脚底下踩的碎石头硌得生疼,可她愣是没觉出来。打那以后,大山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回来,身上还带着股陌生的脂粉香——刘佳琪总爱在头发上抹点桂花油,就是那个味儿。
“娘,你咋不吃呀?”小石头用勺子指了指李秋月的碗,“糊糊要凉啦。”
李秋月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舀了口糊糊慢慢咽下去。玉米糊糊熬得很稠,可咽到嗓子眼里,却觉得空荡荡的。她抬眼望了望门口,暮色已经浓了,山风顺着门缝往里钻,吹得油灯忽明忽暗的。
“大山今儿……怕是不回来了。”她低声说,像是跟小石头说,又像是跟自己说。
小石头的嘴撅了起来,眼圈有点红:“爹又骗人……他说好给我带糖的。”
“娘给你找。”李秋月放下碗,起身往炕洞那边走。那里藏着个小布包,是她前几天偷偷用攒下的几个鸡蛋换的,本来想等小石头生日再拿出来。她解开布包,里面躺着两块用红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都被她摸得软乎乎的。
她剥开一块,塞到小石头嘴里,看着儿子瞬间绽开的笑脸,心里那点酸稍稍淡了些。可没等多久,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的砸门声,还夹杂着大山含糊不清的喊叫:“开门!李秋月!开门!”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沉,手不自觉地把小石头往身后拉了拉。大山这声音,是喝了酒的样子。他每次喝了酒回来,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有一回还差点把小石头吓着。
她定了定神,嘱咐小石头在屋里待着别动,自己拢了拢衣襟,快步走到院门口。门闩刚拉开,大山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那股熟悉的桂花油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知道回来?”她压着嗓子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
大山眯着眼睛看她,脸涨得通红,嘴角却咧着笑,浑身上下透着股邪气:“咋?不待见我?我告诉你李秋月,今儿老子……老子赢钱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布包,往空中一扬,几枚硬币掉在地上,“叮当”响了几声,滚到了墙角。
李秋月没看那些钱,只盯着他脖子上——那里有个淡红的印子,像是被人咬的。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
“赢了钱,就去王家坳了?”她问,声音轻得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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