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像细针似的扎(2/2)
可这些花像灶膛里的火星,燃了一阵就灭了,只剩下灰烬。后来他染上了赌瘾,输了钱就回家发脾气,赢了钱就往刘佳琪那儿跑。村上人都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李秋月窝囊,男人都被别人勾走了还忍着。可她能怎么办?她娘家远在山外,爹娘早过世了,唯一的弟弟去年也没了,她要是走了,这空荡荡的屋子,还有地里那些没收割的庄稼,谁来管?
窗外的风更紧了,刮得窗纸呜呜响,像有人在哭。秋月摸出枕头底下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她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一共十五块三毛钱,用红线缠了一圈又一圈。她本来想等冬天来了,给大山做件新棉袄,他那件旧的,袖口都磨破了洞。
可现在她看着那几块皱巴巴的毛票,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刘佳琪手腕上的银镯子,想起她领口的红绒花,想起大山看刘佳琪时那直勾勾的眼神,心就像被揉进了灶膛里的灰,碾得粉碎。
“吱呀——哐当!”
院门被撞开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是踉跄的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粗话。秋月赶紧把布包塞回枕头底下,用袖子擦了擦脸,摸黑摸到炕边的油灯,划火柴点亮。
昏黄的光线下,大山撞开了屋门。他满身酒气,脸上带着伤,嘴角破了,渗着血,衣服的前襟被撕开个大口子。“钱!钱呢!”他眼睛通红,像头饿狼,扑过来就抓秋月的胳膊,“老子输光了!快把钱拿出来!”
秋月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胳膊肘撞在炕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家里没钱了,”她挣扎着,“米缸都见底了,大山,你别再赌了……”
“放屁!”大山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个娘们儿肯定藏钱了!快拿出来!不然老子砸了这破屋!”他松开她的胳膊,转身就去掀桌子,桌上的空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秋月捂着脸,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看着大山在屋里翻箱倒柜,把她的针线笸箩掀翻在地,把她藏在床底下的红薯干倒了一地。他嘴里骂骂咧咧,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混着酒气喷在她脸上。
“找到了!”大山突然喊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个布包。他把钱倒在炕上,数了数,脸上露出狞笑,“好啊你个小贱人,居然敢藏私房钱!”他抓起钱往兜里塞,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山!”秋月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那钱不能动!那是留着买种子的!你把钱拿走了,明年开春怎么种地啊!”
大山一脚把她踹开,秋月摔在地上,后腰撞在炕沿的棱角上,疼得她半天喘不过气。“种个屁地!”他啐了一口,“有这钱老子再去翻本!赢了钱啥买不来!”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地上的秋月,眼神里带着种陌生的狠厉,“你要是再敢拦着,老子就把你卖到山外去!”
这句话像把冰锥,刺穿了秋月最后一点念想。她躺在地上,看着大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声吞没。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油灯的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孤零零的鬼。
地上的红薯干散了一地,被大山踩得乱七八糟。秋月慢慢爬起来,捡起一块没被踩脏的,塞进嘴里。红薯干又干又硬,刺得她喉咙生疼,可她嚼着嚼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灶房里的烟味彻底散了,只剩下冷飕飕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秋月走到灶台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灶膛里的灰烬。那些灰烬凉得像冰,就像她心里的那些念想,曾经也是熊熊燃烧过的,可现在,只剩下一捧再也燃不起来的余烬。
窗外的老槐树还在摇晃,枝桠间漏下几颗疏星,冷冷清清的。秋月知道,这一夜还很长,就像她往后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她慢慢站起身,往炕边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疼得钻心,却又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没有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