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像细针似的扎(1/2)
李秋月把最后一只碗摞在碗柜顶层时,指腹蹭过木棱上的毛刺。灶房里还飘着柴火的烟味,混着下午煮红薯的甜香,可这暖融融的气息裹不住墙缝里渗进来的山风,刮在脸上像细针似的扎。
她转头看了眼灶台,灶膛里的火早灭透了,只剩下些白灰,被风卷得在灶门口打旋。往常这时候大山该回来了,哪怕是醉醺醺地撞开木门,也总得闹出点声响。可今天日头沉到西边山坳里,天都擦黑了,院里的石板路还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院门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枝桠在暮色里晃成一团乱麻。秋月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抹布上的水渍洇进袖口,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前儿个大山赌输了钱,回来就掀了桌子,粗瓷碗碎在地上,碴子溅到她脚背上,划了道血口子。她没敢作声,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大山却瞪着血红的眼睛骂:“捡个屁!有这功夫不如去给老子找钱!”
那时候她以为是气话,可现在摸着空荡荡的米缸,后脖颈子直冒凉气。缸底只剩下点糠麸,还是上回托人从镇上捎来的,本想留着凑活过到秋收。她挪到墙角掀开米缸盖,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看见缸底结着层灰,心里头也跟着落了层灰,压得喘不过气。
“吱呀”一声,院门外的竹篱笆响了。秋月猛地直起身,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几乎是跑着迎出去,脚底下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冲到院里,却看见刘佳琪站在篱笆外,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蓝布。
刘佳琪穿了件月白色的的确良褂子,领口别着朵红绒花,在昏黑里亮得刺眼。她看见秋月,嘴角勾了勾,那笑像淬了冰,“嫂子,大山没回来呀?”
秋月的脚像钉在地上,喉咙发紧。她认得那件褂子,上回镇上赶集,大山指着供销社橱窗里的的确良,说佳琪穿上肯定好看。那时候她手里攥着卖山货攒的三块钱,本想给娃扯块布做件新袄,最后却被大山抢去,说是“先紧着有用的花”。
“他……还没回。”秋月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被晒裂的土地。
刘佳琪挑了挑眉,抬手把竹篮递过篱笆,“这是俺家刚蒸的馒头,给嫂子送来几个。”蓝布一掀,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里,秋月看见刘佳琪手腕上晃着个银镯子,亮晶晶的,晃得她眼晕。
那镯子她也认得。去年大山说要给她打一副,结果把准备买银料的钱输在了邻村的赌桌上,回来还说“银镯子有啥用,不如来点现钱实在”。可现在那银镯子戴在刘佳琪手上,随着她递篮子的动作,叮铃叮铃响,像在打秋月的脸。
“不用了,俺家还有吃的。”秋月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院里的老梨树上,树皮的糙皮硌得她生疼。
刘佳琪也不勉强,把篮子往篱笆桩上一挂,蓝布滑下来,露出馒头旁边的一小瓶烧酒。“也是,大山哥本事大,肯定不会让嫂子饿肚子。”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甲上涂着桃红的指甲油,“对了嫂子,前儿个大山哥在俺家吃饭,说你总抱怨他不着家。其实男人嘛,在外头挣钱不容易,嫂子多担待点。”
秋月的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几个弯月形的印子。前儿个大山根本没回家,她守着冷灶等了半夜,等来的是村东头王二婶的话,说看见大山钻进了刘佳琪家的后窗。那时候她还自欺欺人,想着或许是王二婶看错了,毕竟刘佳琪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不好听。
可现在刘佳琪的话像把锥子,一下捅破了她自个儿糊的窗户纸。她看着刘佳琪转身要走,那月白色的褂子在夜色里飘,像个幽灵。“佳琪,”她突然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告诉我,大山是不是又去赌了?”
刘佳琪停住脚,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没了,眼神冷飕飕的,“嫂子这话问的,大山哥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她往篱笆外退了两步,“俺可听说了,前儿个他输了钱,把家里的耕牛都押上了。要是今晚再输……”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像冰碴子掉进秋月的心里。耕牛是家里的命根子,春种秋收全靠它,大山怎么敢……秋月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梨树才站稳,再抬头时,刘佳琪的影子已经拐过村口的老槐树,不见了。
篱笆桩上的竹篮还在晃,馒头的热气渐渐散了,冷下来的面香里,混着那瓶烧酒的辣味,呛得她想咳嗽。她没去拿那篮子,转身回了屋,反手闩上门,闩门的木杆“咔哒”一声落定,像是把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面。
屋里黑得快,她没点灯,摸着黑坐在炕沿上。炕还是凉的,早上烧的那点热乎气早跑没了。她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大山还不是这样。那时候他会帮着她挑水,会在她割猪草崴了脚时,背着她走三里山路回家。他说过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说要盖三间大瓦房,让她再也不用住这漏风的土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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