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根柴塞进灶膛时(2/2)

夜渐渐深了,山风卷着雪籽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李秋月抱着小宝坐在床沿,孩子已经睡熟了,小脸蛋冻得通红,嘴角还挂着奶渍。她解开棉袄给孩子裹紧,露出的脖颈上有片青紫的印记,是昨晚大山掐的。

堂屋的油灯还亮着,大山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李秋月轻轻放下小宝,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走到门口。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银斑,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大山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把她从山坳里背回来的。那时他刚在县里的采石场挣了笔钱,给她买了双红布鞋,鞋面上绣着并蒂莲。

灶屋里突然传来响动,李秋月走过去,看见大山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那半块混着血渍的面团。他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头受伤的野兽。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只剩下点余温,在他粗糙的手背上投下淡淡的暖光。

“明天我去砍点柴。”大山的声音闷在怀里,“后山的枞树好烧。”

李秋月没说话,弯腰去拾地上的柴火。她的手触到灶灰里的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是颗水果糖,糖纸已经被火星烧了个洞,露出里面半融化的糖块。不知是谁藏在这里的,也许是小宝,也许是大山,又或许,是去年那个总在灶屋门口徘徊的自己。

雪籽敲窗的声音越来越密,李秋月把糖块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过舌尖,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她想起刘佳琪的红棉袄,想起大山赌输后红着的眼,想起小宝冻裂的脚后跟,最后想起的,是出嫁那天母亲塞给她的银镯子,现在正躺在刘佳琪家的梳妆盒里,替她陪着那个男人度过一个个寒夜。

灶膛里的余烬彻底凉了下去,李秋月往锅里添了瓢冷水,准备明天一早给小宝熬米汤。水在锅里晃荡着,映出她的脸,比去年清瘦了许多,唯有那双眼睛,还像山涧的泉水,亮得能照见人心底的褶皱。

大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手里拿着件半旧的军大衣。“披上。”他把大衣往她肩上搭,指尖碰到她后颈的疤痕,猛地缩了回去。那是前年他赌输了钱,被追债的人砍伤时,她扑过去替他挡的,缝了七针。

“佳琪男人回来了。”大山突然说,声音低得像耳语,“在镇上撞见的,挑着两筐橘子。”

李秋月往灶膛里添了把湿柴,浓烟呛得她咳嗽起来。她想起刘佳琪男人的样子,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木匠,去年还给小宝做了个木马。她也想起大山藏在床底的欠条,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毒蛇,盘在这个家的地基下,随时会把一切都拖进深渊。

“明天我跟你去拾菌子。”大山蹲下来帮她把柴摆好,“西坡的青头菌该冒出来了。”

李秋月没应声,只是把锅盖盖得更紧了些。锅里的水慢慢热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屋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铺了层薄霜,把灶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走不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