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灶台上的油灯忽然晃(1/2)
李秋月把最后一只碗摞进碗柜时,灶台上的油灯忽然晃了晃。窗纸被山风掀起个角,裹挟着松针气息的凉意钻进来,她下意识裹了裹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转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火光舔着湿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映得她眼尾那道新添的疤痕格外清晰。三天前大山把她搡在灶台角时磕的,现在摸起来还带着木木的疼。她对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出神,锅里的玉米糊糊已经熬得黏稠,咕嘟声里飘着淡淡的焦糊味——就像这个家,看似还能勉强维持,底下早被蛀空了根基。
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大山裹着件油腻的军大衣,满脸通红地闯进来,靴子上的泥点子甩了一地。他把一个空酒瓶往桌上一墩,瓷碗被震得叮当响,“死婆娘,饭呢?”
李秋月没回头,用锅铲轻轻刮着锅底的焦痕:“在锅里呢。”
“就这?”大山掀了锅盖瞅了眼,粗黑的眉毛拧成疙瘩,“刘佳琪家顿顿有肉,你就给我吃这个?”
灶膛里的火突然旺了一下,李秋月的影子在墙上抖了抖。她把刮下来的焦块扔进火里,火星子猛地蹿起来,映亮她垂着的眼睫:“家里的钱都被你拿去……”
“闭嘴!”大山一脚踹在灶台上,铁锅晃得差点翻了,“老子挣钱的时候你咋不说?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老子能在外头受气?”
他嘴里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扑过来,李秋月往旁边躲了躲,后腰撞到墙角的腌菜坛子。坛口的布绳松了,她慌忙伸手去扶,却被大山一把攥住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冻疮和老茧,捏得她骨头生疼。
“躲啥?”大山的眼睛在昏暗中发亮,像狼盯着猎物,“白天刘佳琪她男人托人带话,说她家地窖里的红薯坏了不少,让你明儿过去帮忙拾掇拾掇。”
李秋月的手腕猛地一颤:“我不去。”
“不去?”大山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怕见着我和佳琪在一块儿?”他的手指用力碾过她下巴上的淤青,那是前几天他酒后打的,“告诉你,就算当着你的面,老子想干啥就干啥。明儿你要是敢不去,看我不拆了这个家!”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李秋月盯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大山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说要一辈子对她好。那时他的手虽然粗糙,却带着种踏实的暖意,不像现在,只剩下蛮力和戾气。
“我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冻住的河面裂开细缝。
大山这才松开手,往灶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往炕那边走。他解开军大衣扣子时,李秋月瞥见他里面那件蓝布衫的领口,沾着点红胭脂——刘佳琪总爱在颧骨上抹那么点东西,说是镇上供销社新来的货。
后半夜李秋月被冻醒了。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炕沿上搭着的军大衣也没了。窗纸透进些微亮,是月亮从云里钻出来了。她披了件棉袄坐起来,刚要下地,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是大山的声音,还有个女人的笑声,脆生生的,像山涧里的冰棱相撞。李秋月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一步步挪到窗边,悄悄掀开那个破了角的窗纸。
月光下,大山正搂着刘佳琪的腰往柴房那边走。刘佳琪穿了件花棉袄,头上裹着块红头巾,被大山拽着走时,还回头往屋里瞥了一眼,嘴角带着笑。李秋月的手死死攥着窗棂,木头的毛刺扎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地关上。紧接着,里面传来刘佳琪的娇嗔:“你轻点,别让你家那个听见了……”
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混着风声飘过来,像针一样扎进李秋月的耳朵里。她扶着墙慢慢蹲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土坯墙。灶膛里的余烬早就灭了,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冻得她骨头缝都在疼。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开了。刘佳琪整理着衣襟走出来,大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红布包,塞到她怀里。刘佳琪掂了掂,笑着在他脸上拧了一把,转身往村西头走。她的脚步声轻快,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大山站在院里撒了泡尿,抖了抖裤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屋里走。推开门看见蹲在地上的李秋月,他愣了一下,随即骂道:“大半夜不睡觉,装什么鬼?”
李秋月慢慢站起来,月光从窗纸破洞照进来,刚好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结了冰的湖面:“那是啥?”
“啥?”大山摸不着头脑,随即反应过来,“你管得着吗?老子乐意给谁就给谁。”他走到炕边脱鞋,“明儿早点起,去佳琪家干活机灵点,别给老子丢人。”
李秋月没说话,转身走到灶台边,重新往灶膛里添柴。火柴划亮的瞬间,她看见灶台上放着的那只粗瓷碗,碗沿缺了个角,是去年大山生日时,她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换钱买的。
火重新燃起来,映得她脸上的疤痕忽明忽暗。她往锅里添了瓢水,水开的时候,她把那只缺角的碗放进锅里煮。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她的脸,也模糊了灶台上那个小小的红布包——那是她前几天上山采了三筐蘑菇,托人带到镇上换的钱,本来想给大山买双新棉鞋,他的旧鞋后跟早就磨透了。
天快亮时,李秋月把煮得滚烫的碗捞出来,用布包着放进篮子里。她穿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袄,头上裹着块灰头巾,推开了院门。雪停了,天上的星星还亮着,村西头刘佳琪家的方向,已经有了微弱的灯光。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往那边走,篮子里的碗隔着布传来温热的触感。昨天大山说刘佳琪家的红薯坏了,她知道那是借口——刘佳琪的男人在镇上砖窑厂干活,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大山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往她家跑。
走到刘佳琪家院门外时,李秋月停住了脚步。院墙不高,她看见刘佳琪正站在屋檐下梳头,头上别着支银簪子,在晨光里闪着光。那支簪子她认得,是大山他妈留给他的传家宝,去年还锁在柜子里,说要等有了孙子再拿出来。
刘佳琪也看见她了,笑着扬了扬手:“秋月姐来啦?快进来,我刚烧了水。”她说话时,故意把脖子往左边歪了歪,露出耳后那块新鲜的红印子。
李秋月没说话,掀开篱笆门走进去。院子里堆着几筐红薯,有的已经烂得淌水,散发出酸腐的气味。刘佳琪引她到地窖口,笑着说:“麻烦你啦秋月姐,我这身子懒,干不了重活。”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里还没显怀,却故意挺得高高的。
地窖里又黑又潮,李秋月踩着木梯往下走时,听见刘佳琪在上面跟人说话。是大山的声音,他不知啥时候也来了,正笑着说:“……放心,那点钱算啥,等我赢了大钱,给你扯块好料子做衣裳……”
木梯晃了一下,李秋月伸手扶住墙壁,指尖触到黏糊糊的东西。借着从上面透下来的微光,她看见墙上溅着些深褐色的痕迹,像是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村里丢了只羊,张老五家的,找了好几天都没找着。
地窖里的红薯烂了大半,李秋月拿起筐子,把还能吃的捡出来。腐烂的气味呛得她直咳嗽,她却像没听见似的,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上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下来,有时是刘佳琪的笑,有时是大山的咳嗽,还有铜钱碰撞的叮当声——他又在赌了。
不知过了多久,筐子满了。李秋月提着筐子往上走,刚露出头,就看见大山和刘佳琪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面前摆着个豁口的瓦罐,里面装着铜钱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刘佳琪正往大山嘴里喂瓜子,两个人头挨着头,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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