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冷灶与余烬(1/2)
鸡叫第三遍时,李秋月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纳鞋底。麻线在粗布上勒出深深的纹路,像她额头上新添的褶皱,针脚歪歪扭扭的,远不如前两年细密——那时大山总爱抢过她手里的活计,说女人家别熬坏了眼睛,可现在灶台上的油灯烧到了底,也没人再替她挑灯芯了。
小柱子还在睡,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药味。李秋月把鞋底往炕席底下塞了塞,起身往灶房走。水缸里的水只剩小半缸,水面浮着层灰,是昨夜漏雨带进来的。她拿起扁担往井台去,刚推开院门,就见门槛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半碗小米,碗沿还沾着些糠皮。
这是村西头的二奶奶送来的。自从大山被带走,总有些好心人偷偷往她门口放些吃食,有时是几个红薯,有时是一把青菜,都用粗布包着,从没人留下名字。李秋月望着那碗小米,眼眶忽然有些发潮,赶紧低下头,踩着露水往井台走。
井绳在手里磨得生疼,勒出红痕。李秋月想起去年秋收后,大山嫌井绳旧了,特意劈了新的麻绳,说这样你打水就不费劲了。那时他刚从镇上输了钱回来,脸上还带着伤,却蹲在院里搓了半宿麻绳,手指被勒出的血珠滴在麻线上,像开了串细小的红珠子。
秋月妹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秋月回头,看见村支书媳妇挎着篮子站在晨光里,鬓角的白发被露水打湿,亮晶晶的。我家那口子让我给你送些玉米面。她把篮子递过来,孩子病着,得吃点细粮。
李秋月接过篮子,想说谢谢,喉咙却哽着。村支书媳妇往她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镇上传来消息,王老五......昨夜里走了。
水桶地砸在井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李秋月的裤脚,冰凉刺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他家里人已经去县里告状了,村支书媳妇叹了口气,说大山是故意杀人,要......要判重刑。
故意杀人......这四个字像四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李秋月心上,砸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起大山被带走时的眼神,想起他留在烟盒里的钱,想起那张写着好好过日子的纸条,原来都是些骗自己的空话。
老支书正托人想办法,村支书媳妇拍了拍她的胳膊,可这事儿......难啊。王老五家在镇上有人,怕是......
后面的话,李秋月没听清。她提着半桶水往回走,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金晃晃的网,却暖不了她身上的寒意。
灶房里冷飕飕的,李秋月摸了摸灶膛,昨夜的余烬早就凉透了。她想生火,却发现柴房里只剩下几根湿柴,是前几天下雨时没来得及收的。她蹲在柴房门口,望着那些发霉的柴禾,忽然想起大山以前总把柴码得整整齐齐的,说这样烧起来才旺。那时她还笑他闲得慌,现在才知道,有个人把柴码好,是件多踏实的事。
娘,我饿。
小柱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李秋月赶紧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屋里走。孩子坐在炕角,抱着枕头,眼睛红红的,大概是又梦见大山了。
娘给你熬小米粥。李秋月摸了摸孩子的头,转身往灶房走。她把那半碗小米倒进锅里,添了水,又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松针,划了根火柴。松针地燃起来,火苗却很弱,冒出的青烟呛得她直咳嗽,眼泪直流。
粥快熬好时,院门口传来喧哗声。李秋月探头往外看,心猛地沉了下去——王老五的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壮汉,正往院里闯,手里拿着锄头和扁担,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
姓李的,你男人杀了我爹,你想躲?高个子举着锄头吼道,唾沫星子溅在门槛上。
李秋月把小柱子往炕里推了推,抄起门后的扁担挡在门口:你们想干什么?大山已经自首了,有本事你们去告他,别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欺负?另一个矮胖子冷笑一声,我爹死了,你们还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今天我就拆了你的破屋,给我爹抵命!
他说着就往屋里闯,李秋月举起扁担就打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扁担在两人手里来回拉扯,李秋月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他,被拽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后脑勺磕出个大包,疼得眼冒金星。
小柱子吓得大哭,从炕上滚下来,抱住矮胖子的腿就咬。
小兔崽子!矮胖子一脚把小柱子踹开,孩子撞在墙上,捂着肚子直哼哼。
李秋月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抱住矮胖子的胳膊就咬,牙齿深深嵌进他的肉里。矮胖子疼得嗷嗷叫,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打得她嘴角淌出血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住手!
院门口传来大喝声,村支书带着两个民兵跑了进来,赶紧把人拉开。你们想翻天?村支书指着王老五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这里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老支书,我爹不能白死!高个子红着眼吼道,他大山杀了人,就得偿命!他家里人也别想好过!
杀人偿命,国法自有公断!村支书挡在李秋月身前,你们再敢闹事,我就报派出所!
王老五的儿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壮汉拉了拉。大概是怕真的闹到派出所,他们狠狠瞪了李秋月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还踹翻了院门口的鸡窝,鸡毛飞得满地都是。
李秋月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小柱子爬过来,抱着她的腿哭:娘,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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