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蚀骨(2/2)

接下来的日子,林秀每日往返于两座山头。王满仓的病情时好时坏,清醒时总是盯着她看,浑浊的眼里满是悔恨:当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却...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秀把药碗递到他嘴边,目光平静如死水。

春桃听说王满仓没死,踩着新棉鞋来探虚实。看见林秀在灶前熬药,她冷笑出声:装什么贤惠?当年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林秀放下药勺,转身时发间的木簪在晨光中闪了闪:春桃姐,你就不怕报应?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春桃心里。她想起新婚夜丈夫突然中风,想起自己卷走的钱财总是莫名其妙丢失,想起最近总在半夜听见婴儿的哭声。她跺了跺脚,转身踩着积雪离去,却在村口摔了个趔趄,额头撞在石碑上,鲜血染红了白雪。

正月十五那天,王满仓的病情突然恶化。他抓着林秀的手,从墙缝里摸出一沓皱巴巴的当票,上面全是林秀的嫁妆。去...赎回来...他气若游丝,还有...后山的老槐树...底下埋着...话没说完,手就垂了下去。

林秀挖开老槐树根部的泥土,发现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除了几封她未曾见过的家书,还有张泛黄的婚约——是王满仓年轻时写给她的,墨迹早已晕染,但那句此生不负卿依然清晰可辨。泪水滴在纸上,晕开更深的痕迹。

出殡那日,春桃远远站在人群后。她的额头缠着纱布,眼神里满是恐惧。当棺材缓缓落入土坑时,天空突然下起太阳雪,细小的冰晶落在林秀肩头,像是上天的眼泪。陈默默默为她披上斗篷,小狐狸蹲在脚边,发出低沉的呜咽。

深夜,林秀在药庐的油灯下读那些家书。原来王满仓的父亲临终前,曾跪在她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求他们将女儿许配给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好让他收心。而这些年,他把对她的愧疚,都化作了酒醉后的拳脚。

在看什么?陈默端着热粥进来,看见她手中的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林秀将信放进铁盒,盖上盖子:我想去县城,把那些嫁妆赎回来。陈默点头,火光映着他温柔的眉眼: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山风掠过新坟,吹起坟头未化的积雪。远处的村庄里,零星的爆竹声响起,宣告着新年的到来。林秀站在窗前,望着漫天星辰,突然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轻了些。或许伤痛永远不会消失,但至少,她学会了与过去和解。

春桃在那场意外后变得疯疯癫癫,总说看见红衣女鬼在村口徘徊。而林秀和陈默,在春暖花开时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小狐狸跟在马车后跑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山脚下的野花悄然绽放,就像生活,总在最绝望的地方,开出希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