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茶楼夜话(1/2)

东岳茶楼的招牌在夜色中并不显眼,昏黄的电灯泡嵌在“茶楼”二字之间,光线勉强照亮门前几级青石台阶。这是一座两层的老式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在周围新起的钢筋水泥楼房映衬下,显得有些落寞和不合时宜。茶楼位于朝阳门外一条僻静的街道转角,晚上九点,街上的店铺大多已关门,只有茶楼二楼几扇糊着白纸的木格窗透出朦胧的光,隐约还有人影晃动。

林逸站在街对面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已经观察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穿着一件周老板帮忙找来的、半新不旧的藏蓝色中山装,虽然不合身(肩膀略宽),但洗得干净,压住了他脸上过于年轻的稚气。怀里揣着石匠李的那块黑色玉牌,还有周老板给的一张写有暗语的字条。那把特制的探针藏在袖管里,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车辆。茶楼门口偶尔有客人进出,看起来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或是穿着体面、低声交谈的中年男女,不像是江湖人物,倒更像是在进行某种隐秘的私人会面或交易。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茶香和点心油腻的气味。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林逸最后检查了一遍周围,深吸一口气,穿过街道,踏上茶楼的台阶。

门内是个不大的厅堂,摆着四五张八仙桌,此刻只坐了一桌客人,两个老头正就着一壶茶下象棋。柜台后站着个穿着灰色长衫、睡眼惺忪的伙计,见林逸进来,抬眼看了看,没说话。

“听松阁。”林逸低声说。

伙计眼皮抬了抬,侧身指了指旁边一道狭窄的木楼梯:“二楼,最里头。”

楼梯很陡,踩上去吱呀作响。二楼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侧有几个挂着竹帘的雅间门。最里面那间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听松”二字。门缝下透出灯光。

林逸走到门前,还没抬手敲门,里面就传来一个略显尖细、带着浓重京腔的声音:“门没闩,进来吧。”

推门而入。

雅间不大,靠窗一张红木圆桌,两把太师椅。窗台上摆着一盆枝叶稀疏的罗汉松。桌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摆着两个白瓷盖碗,还有几碟干果点心。房间里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香和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檀香味。

坐在靠里太师椅上的,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胖子。确实胖,穿着绸面夹袄也遮不住浑圆的肚腩,脸盘又白又圆,眼睛被肉挤得只剩两条缝,但缝隙里透出的精光却异常锐利。他一手端着盖碗,一手捏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念珠,正慢悠悠地捻着。这就是钱老板,潘家园最大的文物掮客,黑白两道通吃的“钱胖子”。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用那尖细的嗓音道:“周老板介绍来的?坐。”

林逸依言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钱老板的审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像探针一样,迅速扫过他的脸、手、衣着,最后落在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手上还有一些未完全愈合的擦伤和疤痕。

“钱老板,晚辈林逸,受马三爷和周老板引荐,冒昧打扰。”林逸按照老吴教的江湖礼数,抱了抱拳。

“林逸……”钱胖子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没什么表情,“马三那个老狐狸,自己躲清静,净给我找麻烦。周老板说,你们有‘东西’要给我看?”

他开门见山,毫不客套。

林逸从怀里取出那块黑色玉牌,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钱老板面前。“这是引荐之物。”

钱胖子放下盖碗,拿起玉牌,入手温润。他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那个古朴的“李”字和云纹,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边缘和质地,眼神闪烁了几下。“山西李家的信物……还是‘墨’字一脉的。这东西可有些年头没在市面上见过了。李老头……还活着?”

“石匠李前辈安好,托晚辈向钱老板问好。”林逸含糊道,没有透露石匠李的具体情况。

钱胖子哼了一声,将玉牌放回桌上,但没推回来。“李老头的面子,我自然要给几分。不过,他隐退这么多年,突然让你拿着信物来找我,恐怕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吧?周老板在电话里说得含糊,只说你们从山里出来,惹了麻烦,想找我搭条路。具体什么麻烦?惹了什么人?想走什么路?”

他的问题尖锐直接,显然没打算浪费时间。

林逸来之前已经和老吴反复推敲过说辞。不能全盘托出,但也要给出足够有分量的信息,才能引起钱老板的兴趣和帮助。

“我们不小心卷进了一座古墓的纷争。”林逸斟酌着词语,“墓里有伙带枪的、自称国家勘探队的人在挖掘,还有另一伙亡命徒也在盯着。我们为了自保,被迫进入墓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也带出来一点线索。现在那两伙人都在找我们,尤其是……”他顿了顿,“我们救出来的一个孩子。”

“孩子?”钱胖子眼睛眯得更细了,捻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什么样的孩子?值得两伙带枪的人追到山里去抢?”

“一个身世有些特殊的孩子,可能……与那座古墓有些渊源。”林逸尽量说得模糊,“我们想请钱老板帮忙,第一,查查那两伙人的底细,尤其是那伙‘勘探队’,到底是什么来路;第二,给我们指一条安全的路子,暂时安顿下来,避避风头;第三,如果可能……想通过您的渠道,打听一些关于晚清宫廷古物流失,或者……与某些特殊‘印记’、‘契约’相关的传闻。”

林逸说完,仔细观察着钱胖子的反应。

钱胖子沉默地端起盖碗,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茶。放下盖碗时,他脸上那种圆滑商人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凝重。

“古墓……带枪的勘探队……亡命徒……特殊的孩子……晚清古物……印记契约……”他一个个词重复着,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林逸心上,“小子,你们惹上的,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啊。你知不知道,最近京里圈子里,关于‘山里出了大货’、‘有钥匙现世’的传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好几拨人马都在暗中打听,出价一个比一个高。”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刚才说的‘勘探队’,是不是装备精良,行动有军队作风,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看起来像学者的中年人?”

林逸心中一震:“钱老板知道他们?”

“何止知道。”钱胖子冷笑一声,“那帮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勘探队。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上面’某个特殊部门,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特殊事务’。江湖上管他们叫‘零组’,权力大得很,别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是地方上的头头脑脑,见了他们都得让三分。你们竟然从他们手里抢东西?还带着‘钥匙’跑出来了?”他看林逸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零组!果然,石匠李和七叔公提到的“那些人”,就是这个“零组”!钱老板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但也让这伙人的背景显得更加可怕。

“我们不是抢,是误入,为了逃命。”林逸纠正道,手心有些出汗。

“在零组眼里,没区别。”钱胖子摆摆手,“至于另一伙亡命徒……脸上有疤,说话带河北口音,领头的是不是叫‘刀疤刘’?”

“我们不知道名字,但确实脸上有疤,左眼角到耳根像蜈蚣。”

“那就是了。”钱胖子往后一靠,太师椅发出轻微的呻吟,“刀疤刘,以前是河北一带的悍匪,后来专门接一些黑市上的‘脏活’,心狠手辣,只要钱给够,什么都敢干。最近有人放出风声,高价悬赏寻找‘特殊体质’的小孩,尤其是从燕山山脉一带出来的。刀疤刘这伙人,就是冲着这个悬赏去的。你们救的那个孩子,恐怕就是目标。”

悬赏!专门针对“特殊体质”孩子的悬赏!这背后是谁?零组?还是其他势力?

“谁悬赏的?”林逸追问。

钱胖子摇摇头:“不知道。悬赏是通过境外渠道放出来的,中间转了好几道手,出价的是个代号,查不到源头。但能调动刀疤刘这种人,还能让零组如此大动干戈……这孩子的价值,恐怕超乎想象。”他看向林逸,“现在,你还想让我帮你们吗?沾上这两边,我钱胖子在京城的生意,恐怕也做到头了。”

气氛一时凝重。窗外传来远处夜市的隐约喧嚣,更衬得雅间内寂静压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