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七夜冥婚:红轿里的无面新郎(2/2)

林秀坐在黑暗中,终于明白——她已经无路可逃。

第六天,林秀平静得可怕。

她不再哭闹,不再试图逃跑,甚至主动配合妇人们准备婚礼。她试穿了嫁衣,学习了婚礼的礼仪,记住了每一个步骤。妇人们见她如此顺从,警戒也放松了些。

下午,林秀提出想在老宅里最后走一走,回忆一下童年。林建国犹豫后同意了,但派了两个妇人跟着她。

林秀从堂屋开始,每一间房都仔细看过。她记得奶奶说过,老宅有百年历史,经过多次扩建和改造,有些地方连现在的主人都未必清楚。

在西厢房的最里面,有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林秀小时候曾在这里玩捉迷藏,记得墙角有一个破旧的衣柜,后面似乎有缝隙。她借口想找些旧物作纪念,进了杂物间。

两个妇人守在门口,林秀则在杂物间里翻找。她挪开几个旧箱子,露出那个衣柜。衣柜很重,她费了很大劲才挪开一点。果然,衣柜后的墙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用手指敲击,发出空洞的回声。

这里可能有暗门。

林秀心中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她继续翻找,最后拿着一本旧相册和几个锈蚀的发夹走出房间。

“就这些了,留个念想。”她微笑着对妇人们说。

晚饭时,林秀表现得格外温顺。她甚至主动给林建国夹菜,询问婚礼的具体时辰和流程。

“子时,在老槐树下上轿。”林建国说,“轿子会抬你进山,在山神庙前完成仪式,然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山神庙在哪里?”

“深山里,只有抬轿的人知道路。”林建国避开她的目光,“你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夜里,林秀等到所有人都睡熟后,开始行动。她用之前偷藏的针,小心翼翼地将门锁撬开。这次她更加熟练,很快就成功了。

她溜出房间,摸黑来到杂物间。挪开衣柜后,她仔细检查墙上的裂缝。果然,在墙脚处,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用手指按压,一块砖块向内缩进,随即,一道暗门无声地滑开了。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味,墙壁潮湿,摸上去滑腻腻的。林秀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通道很长,蜿蜒向下。墙上有些模糊的壁画,画着一些诡异的场景:无脸的人影、燃烧的花轿、长满眼睛的树...林秀不敢细看,加快脚步。

走了约莫十分钟,通道开始向上延伸。尽头是一扇木门,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林秀试了试,锁很结实,打不开。她正在焦急时,突然听到门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

“谁?”林秀压低声音问。

哭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你是谁?”

“我是林秀,被关在老宅里。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林秀?”女声颤抖起来,“我是林芳。”

林秀愣住了:“堂姐?你怎么在这里?他们说你在城里...”

“他们撒谎。”林芳的声音充满恐惧,“一个月前,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准备让我嫁给山神。但我发现了真相,试图逃跑,被他们抓住了。”

“什么真相?”

“山神...不是神,是怪物。”林芳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收集人脸,用那些脸来维持自己的存在。每一个新娘的脸,他只用七年,七年后就会腐烂,需要换新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新的新娘。”

林秀感到一阵恶心:“所以那些回来的新娘...”

“脸都被换过了。”林芳说,“山神用某种方法,把别人的脸安在她们身上。但那些脸不稳定,很快就会溃烂。所以那些回来的人都活不长。”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偷看了族谱的完整版。”林芳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记录,真正的族谱藏在祠堂的密室里,里面有所有的细节。林秀,你不能嫁给他,你会死的,或者比死更糟。”

“可我现在被关着,逃不掉。”

“暗门通道不止这一条。”林芳说,“你往回走,在第三个岔路口左转,那里通向祠堂。祠堂里有一本真正的族谱,看了你就明白了。还有...小心大伯,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什么意思?”

林芳没有回答,只是又开始低声哭泣。林秀还想再问,却听到通道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她慌忙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

“那丫头不会发现这里吧?”

“应该不会,通道的入口很隐蔽。”

“还是检查一下好,明天就是第七夜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林秀进退两难。往前,门锁着;往后,有人来了。情急之下,她摸到墙上有一个凹陷,勉强能藏一个人。她挤进去,蜷缩起来。

两个妇人举着手电筒走过,在木门前停下。

“林芳还在里面?”

“在,今天喂过水了,死不了。”

“明天婚礼后,怎么处理她?”

“老规矩,第七夜后,山神会带走一切痕迹。”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秀等了一会儿,才敢出来。她按林芳说的,往回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左转进入另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更加狭窄,空气污浊。走了不久,她看到前方有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是一个向上的楼梯,楼梯顶端有一块活动的木板。

推开木板,林秀发现自己在一个神龛后面。这里果然是祠堂,供奉着林家历代祖先的牌位。祠堂里点着长明灯,光线昏暗。

她在祠堂里寻找,最后在供桌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书很厚,封面是黑色皮革,上面用金粉画着复杂的符号。

这就是真正的族谱。

林秀翻开书,里面的内容让她脊背发凉。

族谱不仅记录了林家的血脉,还详细记载了每一次“山神婚礼”。每一任新娘的名字、年龄、相貌特征,以及婚礼后的情况。有些新娘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回来了,但变成了疯子;还有些...

林秀翻到最新的一页,手开始颤抖。

这一页上,贴着一张照片——是林秀七岁时的照片。照片旁用红笔写着:

“癸卯年第七代祭品,林秀,面貌上等,命格属阴,为最佳之选。七岁时许与山神,待成年后完婚。”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她就已经被选定了。父母的死,也许根本不是意外...

她继续往下看,发现了一段令人绝望的记录:“契约一旦开始,不可逆转。祭品若在第七夜前死亡,其魂魄将永困于槐树下,不得超生。家族亦将遭诅咒,三代绝嗣。”

所以,即使她现在自杀,也逃不掉。而且会连累整个林家。

林秀瘫坐在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就在这时,她听到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族谱放回原处,盖好暗格,躲到神龛后面。

进来的是林建国。他走到供桌前,点燃三炷香,跪地磕头。

“列祖列宗在上,明日便是第七夜,秀儿将完成契约。”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我知道对不起她,但为了林家,为了整个村子,我只能这么做。她父母当年若肯听话,也不会...”

林建国突然停住,叹了口气:“秀儿,别怪大伯。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他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林秀从神龛后出来,看着祖先的牌位,突然感到一阵愤怒。这些死人,凭什么决定活人的命运?就为了一个荒谬的契约,就要牺牲一代又一代的女性?

她不想认命。

即使逃不掉,她也要在第七夜,让所有人看到真相。

第七天,七月初七,传说中的七夕,却是林秀的“婚礼日”。

从早上开始,老宅就忙碌起来。那些妇人进进出出,布置堂屋,准备宴席。院子里搭起了临时棚子,摆上了桌椅。奇怪的是,虽然说是婚礼,但所有的装饰都是红白相间,红色的绸带配着白色的纸花,喜字旁挂着挽联。

“七夜半,嫁新娘,亲朋好友哭断肠。”一个妇人低声哼着诡异的童谣,声音干涩刺耳。

林秀被关在房间里梳妆打扮。凤冠霞帔,胭脂水粉,镜中的她美得惊人,却也陌生得可怕。妇人们为她画眉点唇,动作娴熟得像是在处理一件祭品。

“时辰快到了。”年长的妇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日落时开始,子时上轿。”

林秀平静地问:“我能见见大伯吗?”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叫了林建国。

林建国走进房间,穿着崭新的中山装,但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好。

“秀儿,你找我?”

“大伯,我想知道真相。”林秀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建国的身体晃了晃:“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在祠堂看到了真正的族谱。”林秀说,“二十年前,我就被选定了,对吗?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是因为他们想带我离开,对吗?”

林建国的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

“告诉我真相。”林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林建国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是...你说得对。二十年前,你七岁生日那天,按照传统,要在族谱上登记你的名字。你父母看到了那条记录,知道了你将来要嫁给山神。他们不愿意,决定连夜带你离开村子。”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但他们没能成功。在山路上...发生了‘意外’。你命大,被挂在树枝上,只是受了轻伤。但你父母...摔下了悬崖。”

“是你做的?”林秀的声音冰冷。

“不!”林建国激动地说,“不是我!是山神...或者说,是契约的力量。任何试图破坏契约的人,都会遭到惩罚。你爷爷奶奶不久后也相继去世,就是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也起了反抗之心。”

“所以你就成了忠实的执行者?”林秀讽刺道,“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不惜牺牲我和林芳?”

林建国低下头:“我有我的苦衷。秀儿,这个村子几百年来都靠这个契约维系。如果违约,不只是林家,整个村子都会遭殃。那些妇人,她们的家族也都参与其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林秀冷笑,“那今晚之后呢?我会怎样?”

林建国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会被抬进山里,在山神庙前完成仪式。然后...山神会借用你的脸七年。七年后,如果你的脸还能用,你会被送回来,林家会得到三代平安。如果不能用...”

“如果不能用,我就会像那些回来的人一样,发疯而死?”

林建国没有回答,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林芳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她...”林建国避开林秀的目光,“她知道得太多,不能留。”

林秀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可怜又可恨。被一个荒谬的契约束缚了几十年,变成了一个麻木的执行者。

“我明白了。”林秀说,“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林建国如释重负,匆匆离开了。

天色渐暗,婚礼即将开始。

堂屋里,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供桌上摆满了祭品:整猪整羊、水果点心,还有两杯酒,一杯红,一杯白。那张黑白照片被放在最中央,照片前的香炉里插着七炷香。

宾客陆续到来,都是村里的老人,穿着深色衣服,表情肃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整个场面安静得诡异,更像是一场葬礼而不是婚礼。

林秀被搀扶出来,鲜红的嫁衣在烛光下像流动的鲜血。她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仪式开始了。

司仪是一个干瘦的老者,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他念着古老的祝词,语速极快,词句模糊不清。林秀只能偶尔听懂几个词:“契约...山神...第七代...献祭...”

每念完一段,宾客们就会齐声应和,声音低沉而整齐,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念完祝词,司仪开始唱礼:

“一拜天地——”

林秀被人按着转身,对着门外跪拜。

“二拜高堂——”

她转向供桌,对着那张黑白照片跪拜。

“夫妻对拜——”

她被扶着转向空荡荡的新郎位置,对着空气跪拜。

每一个动作都机械而僵硬,林秀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拜堂结束后,司仪高喊:“送入洞房——”

但这里没有洞房。两个妇人搀扶着林秀,走向院子里的老槐树。树下,停着一顶鲜红的花轿。轿子很旧,红色的绸布已经褪色,上面用金线绣着复杂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轿子旁边,站着四个轿夫。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林秀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僵硬,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司仪拖长了声音。

林秀被扶向轿子。就在她要跨进轿门时,她猛地掀开了红盖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

“等一下。”林秀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走之前,我想看看我的‘夫君’长什么样。”

“胡闹!”林建国上前,“山神无形无相,岂是你能看的?”

“不让我看,我就不上轿。”林秀说,“你们可以强迫我,但山神会要一个不情愿的新娘吗?”

人群骚动起来。司仪和林建国低声商议了几句,最后林建国不情愿地说:“好,让你看。但你看完后,必须乖乖上轿。”

他走到供桌前,拿起那张黑白照片,递给林秀。

林秀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男子依旧面无表情,但这次,她注意到了更多细节。男子的耳朵上有一颗小痣,和她左耳上的痣位置一模一样。他的眼睛形状,和她母亲的眼睛如出一辙。

这不是一个陌生人。这张脸,是用林家历代男性的特征拼凑出来的。

“看到了吗?”林建国催促道,“快上轿吧,时辰要过了。”

林秀没有动,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本真正的族谱。

“我看的不是这个。”她说,“我想看看,几百年来,到底有多少林家的女儿被送进了山里。”

她翻开族谱,开始念名字:“林月娥,民国三年嫁与山神,年十六,一去不返。”

“林秀兰,民国三十年嫁与山神,年十七,三年后归,神志不清,翌年自尽。”

“林桂枝,一九五八年嫁与山神,年十八,归来后终日啼哭,半年后暴毙。”

每念一个名字,宾客们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些都是他们的母亲、祖母、曾祖母...

“够了!”林建国怒吼道,“把族谱放下!”

“为什么?”林秀直视着他,“因为这些名字让你们羞愧?因为你们不敢面对,一代又一代,你们亲手把女儿、姐妹送进了地狱?”

她转向人群:“你们都有女儿,都有姐妹。如果今天是你们的女儿站在这里,你们还会这么冷静吗?”

人群中有人低下了头。

“秀儿,你太不懂事了。”林建国声音颤抖,“这是传统,是契约,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宁!”

“用无辜者的生命换来的安宁,真的是安宁吗?”林秀举起族谱,“这本族谱的最后几页,记载了每一次‘山神’降下的灾祸。干旱、洪水、瘟疫...哪一次真的避免了?契约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突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月光被乌云遮住,院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老槐树的枝叶疯狂摇摆,发出凄厉的呼啸声。花轿的帘子被风吹开,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他来了...”司仪的声音充满恐惧,“山神来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林建国。只有林秀还站着,手中的族谱在风中哗哗作响。

黑暗中,一个身影从花轿里缓缓走出。

他穿着新郎的礼服,身材高大,但脸上没有五官,只是一片平滑的空白。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在那张空白脸上,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我的新娘...”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从无脸人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风在低语,“你为什么不听话?”

林秀强迫自己站稳:“我不是你的新娘。这个契约,我今天要终结它。”

“终结?”声音中带着嘲讽,“契约已经延续了三百年,凭你一个凡人,就想终结它?”

“三百年来,有多少无辜者成了牺牲品?”林秀大声说,“如果这是神,那你不配为神!如果你是妖,我今天就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无脸人向她走来,脚步无声。随着他的靠近,林秀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浑身的血液都像要冻结了。

“把脸给我...”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你的脸很完美...给我...”

林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那是她从林芳房间里找到的。她将镜子对准无脸人:“你想要脸?那就看看你自己!”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空白,而是一张扭曲的面孔。无数张脸重叠在一起,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尖叫,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痛苦和怨恨。

这些都是历代新娘的脸。

无脸人停下脚步,发出愤怒的嘶吼。那张空白脸上开始浮现出五官,但每一秒都在变化,时而像老人,时而像孩童,时而像男人,时而像女人。无数张脸在他脸上快速切换,像是按下了快进键。

“看到了吗?”林秀对跪在地上的人群喊道,“这就是你们供奉的山神!一个靠吸食他人脸面维持存在的怪物!”

人群中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尖叫,有人瘫倒在地。

林建国抬起头,看着那张不断变换的脸,突然瞪大了眼睛。在其中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脸,那个在他十岁时“嫁与山神”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母亲。

“娘...”他喃喃道。

无脸人转向他,脸上的面孔定格为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建国...我的儿...你为什么要把秀儿送走?为什么?”

林建国崩溃了:“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

“不只是她。”林秀说,“族谱里记载的每一个名字,都在这里。她们的脸,她们的痛苦,都成了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无脸人怒吼一声,向林秀扑来。但就在他要碰到她的瞬间,林秀将手中的镜子狠狠摔在地上。

镜子碎裂的巨响中,无数碎片飞溅。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张痛苦的脸。那些脸开始哭泣、尖叫,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无脸人。

他捂住脸,痛苦地弯下腰。那张不断变换的脸开始崩解,像是融化的蜡像。皮肤剥落,露出底下...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团翻滚的黑雾。

“不可能...”黑雾中传来声音,“契约...不能打破...”

“契约早就该打破了。”林秀说,“从第一个无辜者被牺牲的那一刻起。”

黑雾向林秀涌来,但她没有后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准备在最后时刻用的。

但不是用来自杀。

她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扔向黑雾:“这是我的脸,我的生命。但我不给你,我要自己留着。”

她又剪下一段红嫁衣的布料:“这是你们强加给我的命运。我也不要。”

最后,她撕下族谱上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页,用烛火点燃。纸页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林秀,癸卯年第七代祭品...”她念着纸上的字,“从今天起,这个记录不存在了。我不再是祭品,我只是林秀。”

黑雾发出最后的尖啸,开始消散。花轿、轿夫、还有那些诡异的装饰,都在月光下渐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院子里只剩下吓傻了的人群,和满地狼藉。

林建国跪在地上,看着母亲的脸在最后一刻对他微笑,然后化为青烟。他号啕大哭,不知道是为母亲,还是为自己。

林秀走到槐树下,发现树干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她看到了林芳的脸——苍白的,但还活着。

“堂姐!”她用力掰开树干,将林芳拉了出来。

林芳虚弱地靠在她身上,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你...你做到了?”

“契约打破了。”林秀说,“但代价是...”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就在这时,她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刺痛。抬手一摸,指尖沾上了血。

不是受伤,而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冲到井边,借着月光看向水面。倒影中的脸还是她的脸,但眼睛下方,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像是缝合的痕迹。

不止一道。额头上、脸颊上、下巴上...整张脸上布满了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细线,像是她的脸曾经被切开,又被精细地缝了回去。

“秀儿,你的脸...”林芳惊恐地说。

林秀摸着自己的脸,突然明白了。在仪式中,山神已经开始“借用”她的脸了。虽然契约被打破,山神消散,但这个过程已经开始,无法完全逆转。

她的脸,已经不是完全属于她自己了。

远处,鸡鸣声响起,天快亮了。

林秀扶着林芳,看向东方的天空。第七夜结束了,但她脸上的红线,和她心中那个疑问,将伴随她很久很久——如果山神只是一个靠吸食人脸维持存在的怪物,那么,是谁创造了这个契约?又是谁,在三百年前,第一个将林家的女儿送进了山里?

老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一片枯叶飘落,落在树根处。那里,泥土微微松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苏醒。

而祠堂里,那本被林秀烧掉一页的族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缓缓地自动翻页。空白处,新的字迹正在浮现,墨迹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