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囚牢与“信使”的无声低语(2/2)
“你做了什么?!”顾微微惊骇地挣扎,但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只是采集一些基础生物样本,并注入微量的神经镇定剂和生物信号放大器。”博士平静地解释,看着手中设备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数据,“我们需要更详细地了解你的生理状态,特别是神经系统的应激反应模式,以及生物锁的详细特征。同时,降低你的焦虑水平,有助于后续的沟通和……适应性训练。”
顾微微感到一股微弱的、令人昏沉的暖意,从被刺破的地方开始蔓延,试图安抚她剧烈波动的情绪和紧绷的神经。是镇静剂!她想抗拒,想保持愤怒和清醒,但药力似乎带着某种针对性,她的情绪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抚平,恐惧和愤怒虽然还在,却被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无力。同时,另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升起——她感觉自己对外界的感知,似乎被微妙地放大了,能更清晰地听到远处那低频的嗡鸣,能更敏锐地感觉到身下“床”的冰冷和空气中流动的微弱气流……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面前这个“博士”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冰冷的“场”。
是生物信号放大器?他们在增强她的感知,以便更好地“观察”她?
“适应性训练……是什么?”顾微微听到自己用比刚才平稳一些、但依旧干涩的声音问。药力让她难以维持激烈的情绪,但理智还在挣扎。
“帮助你理解‘信使’,接纳‘信使’,最终……与‘信使’融为一体。”博士收起了设备,目光重新变得纯粹而专注,“首先,从了解开始。我们会向你展示‘信使’技术的一些基础原理,以及它可能带来的……积极改变。你会看到,这并非你想象的恶魔,而是通往更高级存在的阶梯。”
她说着,走到墙边,在光滑的墙面上某处按了一下。整个房间的灯光再次变暗,而对面的墙壁,连同她进来的通道口,瞬间变成了一整块巨大的、无比清晰的屏幕。
屏幕上开始播放影像。不是电影或录像,更像是某种高度拟真的三维模拟,或者……直接来自神经信号的视觉重构?
画面一开始是混乱的、不断变幻的色彩和线条,伴随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声音。然后,逐渐稳定,呈现出一些场景: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战场上士兵克服创伤后应激障碍,冷静执行任务;会议上,不同意见被高效整合,达成最优决策;甚至,有一些看起来像“集体冥想”或“思维联网”的抽象画面,无数光点汇聚成和谐的整体……
影像流畅,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技术化的“美好”感。旁白是一个温和但同样缺乏感情的男声,用多种语言(包括中文)解释着“信使”技术如何精准调节神经递质,消除负面情绪和认知偏差;如何通过神经接口增强群体协同和决策效率;如何为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心灵平静”与“社会和谐”。
顾微微看着这些画面,听着那些解释,药力作用下,最初的抗拒和恐惧似乎被进一步软化。那些画面中的“美好”,那些消除痛苦、达成和谐的愿景,对她这个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噩梦般遭遇的人来说,有着一种诡异的、蛊惑人心的吸引力。如果痛苦可以消除,如果决策永远正确,如果世界真的能变得“和谐”……
不!一个微弱但尖锐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这不是和谐,这是抹杀!抹杀个体的独特性,抹杀情感的丰富性,抹杀选择的自由,抹杀人性中所有不可控、不完美、但正因如此才鲜活真实的部分!用技术强加的“平静”和“正确”,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和精神阉割!
但那个呐喊声在药力和那些充满诱惑力的画面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迷茫。如果“信使”真的能消除世上的痛苦和混乱……如果父亲和穆勒教授想锁住的,是这样一种“美好”的可能性……那他们是对是错?而眼前这些自称“维护者”的人,他们所描绘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影像结束了,房间重新恢复昏暗。博士站在屏幕旁,看着顾微微脸上挣扎和迷茫的表情,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很震撼,对吗?”她缓缓开口,“这就是‘信使’可能带来的未来。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低效的内耗,只有理性的光辉和集体的智慧。而这,只需要我们克服一些不必要的恐惧和过时的伦理教条,只需要像你这样关键的‘钥匙’,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走到顾微微床边,微微俯身,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意味:“加入我们,顾小姐。你不是囚犯,不是实验品,你是新世界的先驱,是打开未来之门的使者。你的生物锁,是连接旧世界与新时代的桥梁。配合我们,完成最后的验证和调试,你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最荣耀的那部分。何必执着于那些注定要被淘汰的、充满痛苦和错误的旧日幻影呢?”
顾微微的嘴唇颤抖着,药力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博士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冲击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加入?先驱?荣耀?结束痛苦?这些词对她此刻伤痕累累、疲惫绝望的灵魂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但心底那簇微弱的火焰,那被无数欺骗、背叛、囚禁和伤害淬炼出的、不肯屈服的倔强,还在死死支撑着,不肯熄灭。她想起父亲可能沉重的过往,想起穆勒教授女儿的惨死,想起周子轩的疯狂,想起陆沉舟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安德烈沾血的脸和最后的求救……这一切,都是因为“信使”!这项被包装成“美好未来”的技术,它的背后,是鲜血,是阴谋,是无数被牺牲的个体和自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迎上博士那双冰冷空洞、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眼睛。药力让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但深处,那点幽暗的火星,却异常清晰地跳动了一下。
“如果……”她听到自己用嘶哑、但异常平静的声音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我拒绝呢?”
博士脸上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满意”的神情,瞬间消失了,重新变回一片冰冷的漠然。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微微,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需要被纠正的孩子。
“拒绝,意味着你选择站在进化、理性与秩序的对立面。”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和冰冷,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意味着你自愿放弃成为‘使者’的机会,而选择成为……需要被‘清理’的障碍,需要被‘研究’以获取数据的样本,或者……需要被‘重塑’以符合新世界标准的原材料。”
她的每个选择,都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意味。清理,研究,重塑……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她将失去自我,甚至失去生命。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也有完善的技术,来帮助你……改变主意。”博士最后看了一眼顾微微,转身,向那面已经恢复成墙壁的屏幕走去,“在你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可以好好回味一下刚才看到的‘未来’。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能有一个更愉快的、富有建设性的对话。”
光滑的墙壁再次无声地滑开,露出通道。博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墙壁合拢,房间重新变成一个完全封闭的、冰冷的灰色囚笼。灯光恢复到最初那种昏暗的状态。
顾微微瘫在冰冷的“床”上,浑身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那层薄如蝉翼的衣物。药力渐渐消退了一些,但那影像中“美好”的幻影,和博士冰冷残酷的“选择”,却像两只无形的巨手,撕扯着她的灵魂。
加入?还是拒绝?
这是一道比在陆沉舟面前更加残酷、更加致命的选择题。一边是看似光明、实则可能是永恒奴役的“未来”;另一边,是显而易见的毁灭、非人道的“研究”、或被抹去人格的“重塑”。
而她,手无寸铁,身陷囹圄,连移动手指的自由都没有。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即将把她彻底吞噬。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在冰冷的海水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
陆沉舟……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安德烈……你还活着吗?
父亲……你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谁……能来救救我?
无声的呐喊,在冰冷死寂的囚笼中回荡,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远处那永不停止的、低频的嗡鸣,像这个冰冷“秩序”世界的心跳,冷漠地宣告着,她已被彻底吞噬,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