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声博弈(2/2)
顾微微的心沉了下去。一旦上了船,被带离瑞士,她就真的如同泥牛入海,再难寻觅了!陆沉舟还能找到她吗?安德烈还在圣马可街等着!不!不能上船!
她被保镖推搡着走向跳板。就在她的脚即将踏上那湿滑木板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强劲的、由远及近的、如同蜂群般的轰鸣声,陡然从城市方向的天际传来!那声音迅速变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是直升机!不止一架!
码头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阴沉的天幕下,三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城市上空向码头方向逼近,眨眼间就能看清轮廓——是三架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造型凌厉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它们呈品字形编队,低空掠过湖面,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将湖水和码头上的积水掀起大片水雾,强大的气流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直升机没有丝毫停留或喊话的意思,其中两架在码头外围悬停,机舱门打开,垂下绳索,全副武装的身影开始索降!另一架则直接朝着货轮和码头栈桥俯冲过来,机头下方,黑洞洞的机枪枪口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牢牢锁定了下方!
是陆沉舟!他竟然动用了直升机!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金属扣?还是……他早有安排?
周子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厉声喝道:“上船!快!”
但已经晚了!索降的突击队员动作迅如闪电,一落地便迅速展开战斗队形,枪口指向码头上的周子轩一行人,用德语和英语厉声高喊:“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货轮上的人也发现了异常,试图启动引擎,但俯冲过来的那架直升机一个漂亮的横移,用机身和威慑性的机枪枪口,直接封堵了货轮离港的航道,同时,高音喇叭里传来冰冷严厉的警告:“货轮上的人听着,立刻关闭引擎,放弃抵抗!重复,立刻关闭引擎,放弃抵抗!”
“老板,走不掉了!他们人太多,有重火力!” 阿鬼急促地对周子轩说道,眼神依旧空洞,但语气带上了一丝紧绷。
周子轩死死盯着空中那架如同猎鹰般盘旋、牢牢锁定着他的直升机,又看了一眼码头上那些训练有素、迅速包围过来的突击队员,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栽了。陆沉舟的反应速度和调动的资源,远超他的预估。
他猛地转头,看向被保镖死死箍着的顾微微,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厉。得不到,就毁掉?至少,不能让陆沉舟得到完整的“钥匙”?
但就在他眼中凶光一闪的瞬间,那架盘旋的直升机舱门旁,一道身影站了起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螺旋桨卷起的气流,顾微微也在一瞬间认出了那道挺拔如松、带着无边戾气的身影——是陆沉舟!他竟然也在直升机上!他单手抓着舱门旁的扶手,另一只手似乎拿着一个扩音器,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空气,死死钉在周子轩身上,也扫过了被挟持的顾微微。
然后,陆沉舟冰冷、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码头空旷的上空炸响,压过了直升机的轰鸣:
“周子轩,放了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气流而有些失真,但其中蕴含的、那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冷杀意和决绝,让码头上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周子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空中那个如同杀神降临般的男人,看着周围那些黑洞洞的、随时会喷出火舌的枪口,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已遥不可及的货轮。他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扭曲的、不甘的、却无可奈何的狰狞。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举起了双手,对着挟持顾微微的保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放人。”
保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突击队员和空中的直升机,松开了钳制顾微微的手。
顾微微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她抬起头,望向空中直升机舱门边那个身影。晨光熹微,逆着光,她看不清陆沉舟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如标枪的轮廓,和那仿佛凝固在空气中的、冰冷的注视。
结束了?周子轩被抓了?她……得救了?被陆沉舟,又一次,从周子轩手中,“救”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茫然,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悲哀?
突击队员迅速上前,控制住了周子轩、阿鬼和那名保镖,给他们戴上了手铐和头套。另两名队员快步走到顾微微身边,其中一人用英语快速说道:“顾小姐,请跟我们走,你需要医疗救助。”
顾微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她只是依旧望着那架直升机。舱门边的陆沉舟,似乎在对驾驶员下达指令。直升机开始缓缓降低高度,向着码头栈桥上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降落。
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更加猛烈,吹得顾微微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长发狂乱飞舞。她眯着眼睛,看着那钢铁巨兽缓缓靠近,着陆,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减弱。
舱门滑开,陆沉舟跳了下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硝烟和不知是谁血迹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晨光中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如释重负?有冰冷的后怕?有审视?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她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他迈着沉稳却迅捷的步伐,径直朝她走来。突击队员自动让开一条路。
顾微微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那独特的、清冽中带着铁锈般冷硬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惨白如纸、布满污迹和细小伤痕的脸上,落在她湿透打绺的头发上,落在她身上那套已经不成样子的、沾满泥污血迹的家居服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空洞、疲惫、却依旧倔强地睁着的眼睛上。
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湖水的波澜声,和直升机引擎冷却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陆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伸向她的脸颊。
顾微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但身体像是被钉住了,动弹不得。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和薄茧,轻轻触碰到她脸颊上一道被树枝划破的、已经凝结血痂的细小伤口。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
但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顾微微积蓄了整晚的所有恐惧、愤怒、屈辱、绝望,以及此刻这令人窒息的茫然和悲哀,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别碰我!”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尖锐,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抗拒!
陆沉舟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她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排斥,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颤抖的身体,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顾微微以为时间都停止了。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转向旁边的突击队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命令口吻,却更添了几分沙哑的疲惫:
“带她上飞机,去医院。全面检查,一级看护。”
“是!”
两名队员上前,想要搀扶顾微微。
“我自己能走!”顾微微甩开他们的手,挺直了早已千疮百孔的脊背,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尽管眼前阵阵发黑,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向着那架刚刚降落、仿佛另一个囚笼入口的直升机走去。她没有再看陆沉舟一眼。
陆沉舟站在原地,看着她倔强而狼狈的背影,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直升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内。晨风吹动他额前沾着血污的碎发,露出他紧蹙的眉头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承载了太多沉重、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疲惫和某种近乎荒芜的沉寂的眼眸。
他站了很久,直到突击队长过来低声汇报:“组长,周子轩及其同伙已全部控制,货轮上的人也已被扣押。现场已封锁。接下来……”
陆沉舟抬起手,打断了对方的汇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架已经启动引擎、准备起飞的直升机,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辆刚刚驶抵码头的黑色越野车,声音低沉而疲惫:
“回总部。通知欧洲分部,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钥匙’已回收,但状态不稳定。‘信使’相关情报,可能有其他势力介入。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完整的事态评估和后续行动计划。”
“是!”
车门关上,越野车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激烈争夺与对峙的码头。湖面上晨雾未散,朝阳在厚重的云层后挣扎着,试图透出一丝微光,却终究驱不散这阴沉压抑的天空。而那架载着顾微微的直升机,已经轰鸣着升空,划破潮湿的空气,向着苏黎世城区的方向飞去,将码头、湖水、以及那场惊心动魄的夜奔与晨间对峙,都远远地抛在了下方,也抛在了两个各怀伤痛、却注定无法靠近的灵魂身后。
新的“保护”,或者说,新的“囚禁”,即将开始。而“钥匙”的秘密,“信使”的阴影,以及那隐藏在暗处的、虎视眈眈的第三方势力,都预示着,这场席卷了无数人命运的风暴,还远未到平息的时候。顾微微的磨难,陆沉舟的抉择,一切,似乎才刚刚进入更加凶险莫测的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