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声博弈(1/2)
黑暗,粘稠,沉重,像深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包裹着顾微微下沉的意识。冰冷的镇静剂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她血管里蜿蜒游走,所到之处,带来一种麻木的、令人昏沉的暖意,试图将她的意识拖入更深、更无知的深渊。但内心深处,那簇名为“求生”的、微弱却倔强的火苗,仍在疯狂燃烧,抗拒着药力的侵蚀,在黑暗的海洋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漫长而混乱的梦。梦里有陵水的暴雨和海浪,有苏黎世冰冷的下水道和呼啸的子弹,有陆沉舟那双燃烧着骇人怒火的、赤红的眼睛,有周子轩镜片后冰冷的、毒蛇般的目光,还有安德烈沾满血污却异常坚定的脸……画面交错闪烁,如同坏掉的老电影,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不规则的撞击声。
“……应激信号过强……杏仁核……海马体……干扰读取……”
“……模拟安抚信号……频率调整……”
“……物理状态稳定……脑波依旧紊乱……”
断断续续的、冰冷的、属于阿鬼的平板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地传入她的耳朵。是仪器在监测她?他们还在试图“安抚”她,读取“钥匙”数据?
不!绝不让他们得逞!顾微微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她想挣扎,想反抗,想睁开眼睛,但身体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只有那强烈的抗拒意志,如同困兽的咆哮,在她混沌的脑海和剧烈波动的脑电图中,掀起一阵又一阵无声的惊涛骇浪。
“……老板,强行读取的风险在上升。她的潜意识抗拒太强,可能触发更深层的保护机制,甚至导致神经性损伤,永久损坏‘钥匙’。”
是阿鬼在对周子轩汇报。顾微微的心猛地一缩。神经性损伤?永久损坏?这听起来很可怕,但此刻,这“损坏”的威胁,反而像一道脆弱的屏障,暂时保护着她。周子轩想要的是“完好”的钥匙,他不敢冒险彻底毁了她。
“废物!” 周子轩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连一个昏迷的女人都搞不定!继续调整参数!加大模拟安抚信号的强度!我要在转移之前,拿到至少80%的稳定读取率!”
转移?他们要转移她?去哪里?顾微微的意识在药力和抗拒中艰难地捕捉着这个关键词。绝不能让他们把她带到更隐秘、防守更严密的地方!那样她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不属于这废弃厂房的震动声,顺着冰冷的地面和椅腿,隐隐传入了顾微微半昏迷的感知中。是引擎声?很多引擎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而且,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像是金属摩擦或撞击的闷响!
不是周子轩的人!他们在这里,引擎声不会这么杂乱和……充满压迫感!
是陆沉舟?!他追来了?!顾微微的心脏在麻木的胸腔里猛地一跳,几乎要冲破喉咙。绝望的黑暗中,骤然劈入一道微光!
几乎是震动传来的同时,外面传来了短促而紧张的呼喝声,用的是顾微微听不懂的语言,但语气里的惊愕和警惕清晰可辨。是周子轩布置在外围的守卫!
“怎么回事?!” 周子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怒。
“老板!外面有车队靠近!速度很快!型号不明,但……不像普通车辆!有撞击路障的声音!” 一个保镖急促的声音从厂房门口方向传来。
周子轩沉默了一瞬,随即,顾微微听到他冰冷而果决的命令:“带上她,从备用通道走!阿鬼,带上所有数据!其他人,拦住他们!不惜代价!”
转移!他们要跑了!顾微微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药力还在发挥作用,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求生的本能和外面那越来越近、如同战鼓般擂响的引擎轰鸣,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她濒临涣散的意志。机会!混乱是唯一的机会!
她被粗暴地从椅子上解下来,塑料扎带换成了更牢固的、带有锁扣的特制束缚带,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双脚也被并拢捆住。然后,她被那个力大无穷的保镖像扛沙袋一样甩上肩头。胃部被顶住的恶心感和头下脚上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让她几乎呕吐。阿鬼迅速收拾着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数据存储设备。
“从西侧货梯井下去,车库有车!” 周子轩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语速极快。
保镖扛着她,跟着周子轩和阿鬼,快速向厂房深处一片更黑暗的区域移动。那里堆放着更多的废弃机器和集装箱,隐约能看到一扇锈蚀的、不起眼的铁门。外面的轰鸣声、撞击声、以及零星响起的、经过消音的短促枪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交火已经开始了!
陆沉舟!他真的来了!他在强攻!这个认知让顾微微的心在恐惧和一丝可悲的希冀中疯狂拉扯。他是来救她,还是来抢“钥匙”?
“砰——!”
一声巨响,不是枪声,更像是厂房那扇巨大的、锈蚀的主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撞开的声音!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令人牙酸。紧接着,更加密集的脚步声、战术指令的呼喝声、以及一种特殊的、带着消音器的冲锋枪的“噗噗”声,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进来了!挡住!” 周子轩手下的呼喊声夹杂在枪声中,显得慌乱。
扛着顾微微的保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奔跑。颠簸让顾微微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像是错了位。她努力抬起头,透过保镖肩膀的缝隙,向后望去——只见厂房入口处,雪亮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切割着黑暗的尘埃,数道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仪和面罩的身影,正以娴熟的战术队形快速突入,与周子轩留下的守卫激烈交火!枪口闪烁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子弹打在金属和设备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屑!是陆沉舟的人!他们的动作迅猛、精准、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远非周子轩这些保镖可比。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格外高大挺拔,即使隔着弥漫的硝烟和闪烁的光影,顾微微也在一瞬间就认了出来——是陆沉舟!他没有戴夜视仪,脸上甚至没有任何防护,只有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和手电光束的映照下,燃烧着骇人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般的猩红光芒!他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射出愤怒的火舌,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所过之处,周子轩的守卫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草,纷纷倒下!
他在找她!他的目光如同雷达,疯狂地扫视着厂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影!当他的视线扫过顾微微被扛着逃跑的这个方向时,虽然距离尚远,光线昏暗,但顾微微仿佛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瞬间炸开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暴怒意和……恐慌?
“他在那里!拦住他!” 周子轩也看到了陆沉舟,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对着通讯器低吼,“启动b计划!所有人,向备用通道集结!快!”
更多的子弹向陆沉舟的方向倾泻过去,试图阻挡他前进的步伐。陆沉舟身边的一名手下闷哼一声,似乎中弹倒地,但陆沉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甚至更加暴戾。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无视了大部分射向他的子弹(或许有防弹衣?),凭借精准的射击和敏捷的规避,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朝着顾微微被带走的方向猛扑过来!那眼神,那气势,仿佛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也要冲过来,将她夺回去!
顾微微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看着他浴血奋战、不顾一切向自己冲来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疯狂和恐慌,被欺骗、被利用、被囚禁的恨意,与此刻这惊心动魄的、近乎毁灭般的“救援”场景,在她心中剧烈冲撞,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更深的茫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快!进通道!” 周子轩已经打开了那扇锈蚀的铁门,后面是一条向下的、黑暗陡峭的金属楼梯。阿鬼率先闪身进去。扛着顾微微的保镖紧随其后。
就在保镖踏进铁门,顾微微的头部即将没入黑暗的瞬间,她猛地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拼命扭动了一下被捆住的身体,同时,用后脑勺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了铁门冰冷粗糙的门框!
“砰!”一声闷响,并不大,混杂在激烈的枪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后脑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然而,就在这剧痛和撞击中,她一直紧紧攥在左手掌心、藏在袖口里的一样东西——那是之前在浴室发现那张塑料密码片时,她悄悄从睡衣领口拆下的、一枚用来固定装饰物的、极其细小但坚硬的金属扣——借着撞击的力道和身体的扭动,从她汗湿的指缝中滑脱,无声地掉落在铁门内侧边缘、一个积满灰尘和油污的角落里。
这是她能留下的,唯一的,渺茫的线索。一个不起眼的、沾着她的汗渍和血迹(手掌的伤口)的金属小扣。陆沉舟……他能看到吗?他能想到吗?
“妈的,老实点!” 保镖被她的动作弄得一个趔趄,低声咒骂了一句,更加用力地箍紧了她,快步冲下楼梯。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大部分的枪声和光线,也隔绝了陆沉舟那如同烈焰般灼烧的视线。楼梯里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还有下方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启动的轰鸣。
他们下到了地下车库。一辆黑色的、车窗贴着深色膜的厢式货车已经发动,车门敞开。保镖将她粗暴地塞进车厢。车厢里经过了改装,没有窗户,只有顶上一盏昏暗的小灯,地面铺着防撞软垫,空气浑浊。阿鬼带着设备迅速上了车,周子轩最后一个上车,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来时的楼梯方向,那里已经传来了沉重的、试图破门的撞击声。
“开车!走备用路线三!” 周子轩关上车门,厉声吩咐。
厢式货车猛地窜了出去,在空旷黑暗的地下车库里疾驰,很快从一个隐蔽的出口冲了出去,重新汇入苏黎世凌晨冷清但依旧有车流的街道。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湿滑路面的声音。顾微微被扔在角落的软垫上,像一堆没有生命的破布。后脑的撞击让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但意识却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紧张,反而比刚才被注射镇静剂时清醒了一些。她蜷缩着身体,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车外的每一点声音,试图判断方位。
周子轩坐在对面,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快速浏览着阿鬼刚刚传输的数据,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有不到40%的稳定读取率……还有这么多干扰信号……废物!” 他低声咒骂,猛地将平板电脑摔在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起头,阴鸷的目光落在顾微微身上,那里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伪善和从容,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顾小姐,你真是……一次次让我惊喜。” 周子轩缓缓开口,声音像是毒蛇爬过枯叶,“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陆沉舟救不了你,谁都救不了你。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让你开口,让你配合。”
顾微微闭着眼睛,没有回应。她能感觉到周子轩的耐心正在耗尽,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危险。但此刻,她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了一些。至少,她没有被当场“读取”,至少,她留下了一个渺茫的线索,至少……陆沉舟还活着,还在追。只要还有变数,就还有希望。
圣马可街12号……中午……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带来一阵尖锐的焦虑。已经过去多久了?从凌晨逃出别墅,遭遇周子轩,到现在……天应该快亮了吧?距离中午还有几个小时?她还来得及吗?安德烈……还会等吗?
车子在苏黎世的街道上穿梭,似乎刻意避开了主干道,专走小路。顾微微能感觉到车子时而加速,时而急转,显然在防备追踪。周子轩不时拿起对讲机,用德语低声询问着什么,语气警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顾微微的体力早已透支,身上的伤口在冰冷和麻木过后,开始传来阵阵隐痛。后脑被撞的地方更是突突地跳着疼。但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观察,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开始减速,最终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隐约的、与城市街道不同的声音——是水声?还有汽笛声?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河水的腥气和……柴油的味道?
难道是……码头?苏黎世湖码头?还是利马特河边的某个货运码头?周子轩想从水路转移她?
车门被拉开,冰冷的、带着浓郁水汽的晨风灌了进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彻底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顾微微被保镖拖下车,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个偏僻的、看起来像是小型私人或废弃的货运码头。栈桥破旧,水面停着几艘锈迹斑斑的驳船和小型货轮,远处是笼罩在晨雾中的城市轮廓和湖对岸的山影。
周子轩环顾四周,对阿鬼使了个眼色。阿鬼点点头,走到码头边,对着停泊在最近处的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封闭式货轮,有节奏地晃了晃手电。
货轮侧面一扇隐蔽的小门无声地滑开,放下了一个窄小的跳板。
“带她上去。”周子轩率先踏上了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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