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喘息(2/2)

“教授相信,技术本身没有善恶,善恶在于使用它的人。” 安德烈站起身,走到那个简易实验台前,拿起一个密封的、里面装着某种淡蓝色晶体的透明小瓶,对着灯光看了看,“‘信使’可以治愈最顽固的精神疾病,也可以制造最可怕的奴役工具。周子轩想要它,是为了后者。而陆沉舟……” 他顿了顿,将小瓶放回原处,“他想阻止周子轩,或许是为了正义,为了国家安全,也或许……是为了将这项技术,掌控在‘正确’的人手中。但谁才是‘正确’的?教授不信任任何官方机构,他认为权力本身就会腐蚀人心。他更希望,这项技术能被用于纯粹的、人道的医疗目的,或者……永远封存。”

他转过身,直视着顾微微的眼睛:“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躲藏,直到陆沉舟或者周子轩找到你。那时,你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掌握。第二,主动出击。利用你手中的筹码,周旋于两者之间,或者……找到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顾微微茫然。

“找到教授留下的、最核心的那部分资料——关于‘信使’技术‘锁’的部分。” 安德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神秘的郑重,“教授在彻底销毁所有成品和大部分数据前,留下了一个‘后门’,一个可以彻底关闭、甚至逆向摧毁‘信使’技术底层架构的‘钥匙’。他把这个‘钥匙’的信息,拆分开来,藏在了不同的地方。其中一部分线索,可能与你父亲有关。这也是为什么周子轩如此执着于接近顾氏,接近你的原因之一。他不仅想要技术,还想找到那个能彻底掌控技术的‘钥匙’。”

父亲?钥匙?顾微微感到一阵眩晕。父亲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他和穆勒教授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和秘密约定?

“我……我不知道。” 她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和混乱,“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

“他或许是为了保护你。” 安德烈的声音缓和了一些,“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但现在,你已经卷进来了,顾小姐。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周子轩不会放过你,陆沉舟……也未必会真的放手。你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她还有选择吗?顾微微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从被迫卷入顾氏与陆沉舟的纠葛,到“灵思”事件的陷害,再到陵水的逃亡,苏黎世的追杀……她像一颗棋子,被无形的巨手拨弄,在命运的棋盘上跌跌撞撞,伤痕累累。每一次以为看到希望,下一秒就是更深的绝望。每一次以为可以信任,换来的都是更彻底的背叛和利用。

陆沉舟……那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烫在她的心口。他的欺骗,他的掌控,他那些似是而非的“保护”和“动心”,此刻回想起来,都成了最尖利的讽刺。可为什么,在听到他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时,她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抽痛?为什么在生死一线的逃亡中,她脑海中闪过的,除了恐惧,还有他冰冷眼眸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她不敢深究的痛楚?

不!不能再想了!顾微微用力甩头,试图将那张冷峻的脸从脑海中驱逐。他现在是追捕者,是囚禁者,是和周子轩一样想要控制她、利用她的人!她不能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我需要时间。” 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需要时间想想,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信使’,关于我父亲,关于……所有的事。”

安德烈看了她几秒,点了点头:“可以。你有二十四小时。在这期间,这里是安全的。二十四小时后,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必须离开。储备的食物和水,只够维持三天。而且,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陆沉舟和周子轩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总有办法。”

他走到储物箱旁,拿出一个军用压缩饼干和一瓶水,放在顾微微床边的小凳子上。“吃点东西,保存体力。如果想看教授留下的部分非核心笔记,那边书架上有些入门资料,或许能帮你理解‘信使’到底是什么,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指了指墙边一个简陋的铁皮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一些书籍和文件夹。“但记住,不要碰那边的实验台和任何密封容器。有些东西,很危险。”

说完,他不再多言,重新坐回桌边,拿起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顾微微不存在一样。

狭小的空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安德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通风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顾微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盏孤灯。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疲惫、对未来的恐惧、对过去的困惑,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啃噬着她。但在这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苗,在她心底深处,艰难地燃烧起来。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她还有太多事情不明白,太多疑问需要解答。父亲,陆沉舟,周子轩,穆勒教授,还有那个可能改变世界、也可能毁灭世界的“信使”……这一切,像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而她,已经被卷入了漩涡中心。

她缓缓伸出手,拿起那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味道干涩难以下咽,但她强迫自己吞下去。然后,她拿起那瓶水,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也带来一丝清醒。

她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活下去。

二十四小时。这是她最后的喘息时间,也是她做出抉择的最后期限。

她抬起头,目光转向墙边那个简陋的书架。穆勒教授的笔记……“信使”的真相……父亲隐藏的秘密……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她掀开薄毯,忍着脚踝的剧痛,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挪地,走向那个书架。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也牵扯着心底那无法言说的绝望和挣扎。但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方是更深的黑暗,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

而在这地下数十米深处的寂静堡垒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缓慢。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那盏孤灯投下的、长长的、沉默的影子,见证着一个破碎的灵魂,如何在绝望的废墟上,开始艰难地、笨拙地,试图拼凑出真相的碎片,并找回那几乎熄灭的、属于她自己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