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喘息(1/2)

黑暗。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耳边是污水流淌的呜咽,夹杂着尖锐的枪声、愤怒的嘶吼,还有陆沉舟那绝望的、撕裂的呼喊——“顾微微!” 身体在冰冷的污水中沉浮,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安德烈的手像铁钳一样攥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在一片混沌中跌跌撞撞地狂奔。前方是更深的黑暗,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和闪烁的火光……

“不——!”

顾微微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身体因剧烈的抽搐而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挣脱肋骨,耳膜嗡嗡作响,全是梦中那惊心动魄的厮杀和陆沉舟最后那声嘶吼的回响。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肮脏污浊的下水道,而是一间狭小、低矮、墙壁粗糙的天花板,上面挂着一盏光线柔和、但显然功率不大的led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消毒水味,还有……旧书页和机油混合的奇特气味。

身下是坚硬的、铺着薄薄褥子的折叠床,硌得她全身骨头都在疼。记忆如同退潮后狰狞的礁石,一点点浮出水面——废弃地铁隧道的狂奔,安德烈打开那扇隐蔽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狭窄陡峭的金属楼梯,最终抵达的这个位于地下更深处的、宛如钢铁堡垒般的狭小空间。安全屋。穆勒教授最后的、也是最隐秘的巢穴。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尤其是脚踝,肿胀发烫,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手臂、脸颊上那些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但比身体疼痛更甚的,是脑海深处那种近乎麻木的钝痛,和一种劫后余生、却更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恐惧。

“你醒了。”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微微猛地转头,过于剧烈的动作让她眼前一黑。安德烈就坐在不远处一张简陋的金属折叠桌旁,桌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边角磨损的笔记本,正是之前在地下室看到的那种。他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记录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向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显得过分锐利和清醒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色阴影,显然也一夜未眠。

“我……这是哪里?”顾微微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

安德烈放下笔,起身走到一个嵌在墙上的小水槽边,用搪瓷杯接了杯水,递给她。“教授留下的最后一个安全屋。在城市废弃地铁系统的最深处,上面是几十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和岩层,电磁屏蔽做得很好,理论上,目前世界上大多数探测手段都找不到这里。”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介绍一间普通公寓。

顾微微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她小口地喝着水,甘甜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她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很小,大约只有十平米左右,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折叠床,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密封的储物箱,还有一个简易的化学实验台,上面摆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和仪器。墙壁是裸露的混凝土,刷着防潮漆,上面钉着几张复杂的地形图和电路图。整个空间压抑、冰冷,但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秩序感。

“他……他们呢?” 顾微微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粗糙的薄毯,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不敢提陆沉舟的名字,也不敢提周子轩,仿佛只要说出来,那些噩梦般的场景就会重新降临。

“暂时甩掉了。” 安德烈走回桌边坐下,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在笔记本上,语气依旧没有波澜,“我启动了预设的干扰程序和诱饵,他们现在应该在几条街区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但这个安全点不能久留。他们迟早会扩大搜索范围,或者采用更激进的手段。我们必须在你恢复行动能力后,尽快离开。”

必须离开。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顾微微心里。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陆沉舟的天罗地网,周子轩的无孔不入,像两座不断合拢的大山,将她挤压在中间,动弹不得。

“你的脚踝扭伤,有轻微骨裂,我做了固定。其他都是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感染风险不高,但需要休息。” 安德烈头也不抬,用医生般冷静的口吻陈述着,“你失温严重,体力透支,至少需要二十四小时才能恢复基本行动力。在这期间,你需要进食,补充水分,保持体温。食物和水是储备的军用口粮和净化水,在那边箱子里。” 他指了指墙角的储物箱。

顾微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又收回目光,落在自己包扎好的脚踝和手臂上。纱布缠得很专业,显然安德烈处理伤口的手法相当娴熟。她想起之前他说过,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待过。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和谜团。身手不凡,学识渊博,精通医疗和电子对抗,却甘愿隐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为一个失踪的教授看守着危险的遗产。他救了她,两次。但救她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穆勒教授的“托付”?还是……另有所图?

“你为什么帮我?” 顾微微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声音虚弱,但目光紧紧锁住安德烈,“只是因为穆勒教授让你照顾‘顾家的人’?你明知道救我,会惹上多大的麻烦。陆沉舟,周子轩……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是你能应付的。”

安德烈书写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但只是一瞬。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我答应过教授。而且,”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你很像她。”

“她?” 顾微微一怔。

“教授的女儿。” 安德烈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很多年前,死于一场……‘意外’。和神经毒剂有关。教授一直怀疑,那场‘意外’背后,有某些人的影子。周子轩的父亲,周继昌,当年是教授最大的资助方之一,也对教授的研究……表现出了过度的、不合常理的兴趣。”

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跳。穆勒教授的女儿?死于神经毒剂“意外”?和周子轩的父亲有关?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混沌的迷雾,将许多碎片般的线索串联起来。周子轩对“信使”技术的执着,他对穆勒教授的穷追不舍,甚至他那种阴冷疯狂、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难道不仅仅是商业利益或权力欲望,还夹杂着父辈的恩怨,甚至……血仇?

“教授认为,是周继昌觊觎他的研究成果,甚至可能想将其用于非法的、军事或控制的目的。在遭到拒绝后,使用了某种下作的手段,导致了悲剧。” 安德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教授心灰意冷,销毁了大部分数据和样本,隐姓埋名。但他一直不相信周家会就此罢手。他留下那些笔记,设立这些安全屋,培训我,或许……也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人阻止周家,阻止‘信使’技术落入魔鬼手中。而你,” 他再次看向顾微微,目光深沉,“顾瀚松的女儿,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契机?” 顾微微喃喃重复,感到一阵荒谬的无力感,“我能做什么?我连自保都做不到。”

“你能做的,比你想象的多。” 安德烈合上笔记本,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是顾瀚松唯一的女儿,是顾氏未来的继承人。你手里掌握的资源,你父亲的人脉,你在‘启明’建立的基础,甚至是……你和陆沉舟之间那种复杂的关系,都是筹码。周子轩想得到‘信使’,陆沉舟想阻止他,而你,恰好站在这个风暴眼的中心。你是钥匙,是变量,也是……最有可能打破平衡的人。”

打破平衡?顾微微苦笑。她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叶在狂风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自身难保,谈何打破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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