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口稳步增长(2/2)

李大嘴黯然低头。其他人也沉默。他们都懂这道理,但心里难受。

李健何尝不难受?每次看到流民经过,他都心如刀割。有一次,一个母亲抱着饿死的孩子,坐在路边,眼睛空空的,像两个黑洞。他想给点粮食,被苏婉儿拉住了:“李健,给了一个,会有十个、一百个围上来。咱们给不起。”

他知道苏婉儿是对的。乱世中,慈悲需要实力支撑。没有实力的慈悲,是愚蠢,是自杀。他不能拿这三千八百人的性命冒险。

他只能先顾好眼前这三千八百多人。

而这三千八百多人,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秋收后,村里没闲下来,反而进入了建设高潮。

健安堂建成了。三间青砖瓦房,窗明几净,门口挂了匾——吴先生写的“健安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老郎中搬进去那天,摸着新药柜(赵木匠打的,榫卯结构,带抽屉),老泪纵横:“我这一辈子,做梦都想有个像样的医馆。没想到,临老临老,实现了。”

健安堂开张,免费义诊三天。第一天就来了两百多人——不是都有病,有的是来看新鲜的。老郎中带着秀兰等五个学生,忙得脚不沾地。看病的、抓药的、学医的,把三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学校也扩建了。新校舍盖在村子中心,三间大教室,青瓦白墙,窗棂上还雕了花(韩师傅的手艺)。能容纳一百五十个孩子。教师除了吴先生,还多了两个老童生——都是逃荒来的,读过书但没考中秀才,吴先生考校了学问,还行,就聘了。

课程除了识字、算术,还加了卫生常识、农技基础、甚至简单的历史地理。李健说:“要让孩子们知道,读书不光为科举——现在科举也乱了,考了也没用。读书是为明理,为生计,为把咱们新家峁建设得更好。”

吴先生深以为然。他编了《新家峁蒙学读本》,手抄了五十本。里面除了《三字经》《千字文》,还有新家峁的历史(从王家峁说起)、卫生条例(图文并茂)、农谚歌谣(“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虽然粗糙,但实用。孩子们爱读,因为说的是身边的事。

工坊区继续扩大。铁匠铺分成了兵器坊和农具坊——孙铁匠带大徒弟管兵器,二徒弟管农具。瓦窑分成了砖瓦窑和陶瓷窑——老谢管砖瓦,他儿子管陶瓷。木工坊分成了建筑木工和家具木工——韩师傅管建筑,他侄子管家具。

分工细化,效率提高。农具坊新打的犁,轻便好用,一头驴就能拉;陶瓷窑烧出的碗,虽然还是粗陶,但釉面均匀,不渗水;家具坊做的桌椅,榫卯严实,不用钉子。

最让李健高兴的是,工匠们开始自发搞创新。不用他催,自己琢磨。

韩师傅改进了水车磨坊的传动装置——原来全是木齿轮,容易磨损。他打了铁齿轮替换关键部位,效率提高两成,还耐用。

老胡发明了“石碾车”——用驴拉的大石碾,直径六尺,重千斤。用来压路面、压麦场,省力又平整。他给石碾起了个名:“太平轮”,说“碾过的地方都太平”。

老谢试验成功了“琉璃瓦彩釉”——虽然只是简单的绿、黄、褐三色,但让新建的公共建筑(学校、医院、议事堂)有了色彩,阳光下闪闪发亮。孩子们说:“咱们的屋子会发光!”

这些创新,李健都给予重奖。韩师傅得了五十工分,老胡得了三十工分加一块香皂,老谢得了二十工分加一匹细布。还在议事堂门口立了“创新光荣榜”,把他们的名字和成果刻上去。

工匠们干劲更足了。他们知道,在新家峁,手艺值钱,创新光荣。有人开始私下较劲:你能改进水车,我就能改进纺车;你能烧彩釉,我就能打利刃。

人口增长,带来了劳动力增加,也带来了消费需求。集市应运而生。

每旬(十天)一次,在打谷场举办集市。本联盟的人可以摆摊,不用交税,但要在苏婉儿那儿登记。交易的物品五花八门:农妇卖鸡蛋、蔬菜、粗布;工匠卖木器、陶器、铁器;妇女组织卖肥皂、草纸、接生包;甚至有人卖小吃——炸油糕、蒸馍馍、煮羊杂(羊是养的,数量少,偶尔宰一头,羊杂便宜)。

开始只是以物易物:三个鸡蛋换一把青菜,一个陶碗换两斤麦子。后来用“工分券”作为媒介——工分券是联盟发行的,巴掌大的纸片,盖着公章,面额有一分、五分、十分、五十分。凭券可以到仓库兑换粮食、日用品,也可以在集市交易。

集市很热闹。旬日那天,打谷场上人头攒动,讨价还价声、吆喝声、笑声,混成一片。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拿着攒的零钱(铜钱还有,但少了)买糖吃。老人们坐在边上晒太阳,看热闹。

李健有时会去集市转转。他看到农妇把鸡蛋码得整整齐齐,标价“一分一个”;看到铁匠铺的学徒摆出新打的菜刀,当场切麻绳演示锋利;看到一个小姑娘卖自己编的草蚂蚱,两个一份,生意不错。

这哪像明末乱世,分明是太平年景的乡下集市。但李健知道,这安宁是脆弱的。了望塔上的哨兵,仓库里擦得锃亮的刀枪,情报站每天送来的坏消息——王二又破了哪个城,李自成又聚了多少人,朝廷又派了谁剿匪——都在提醒他:乱世未远,危险随时会来。

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安宁持续得更久些。

秋去冬来,第一场雪落下时,新家峁举行了年终总结大会。新建的议事堂里,挤了五百多人——委员、各队队长、工匠代表、教师、医生、接生员、还有自愿来的村民。

李健站在台上,背后是吴先生写的大字:“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乡亲们,”他开口,声音在温暖的屋子里回荡,“今年,是咱们新家峁联盟成立的第二年。我想用几个数字,总结这一年。”

他让吴先生念出准备好的数据,每念一条,下面就一阵惊叹。

粮食产量:二十五万斤——惊叹。

住房:新建砖房一百二十套,六成家庭住上了砖房——掌声。

道路:修主干道三条,次干道六条,巷道十八条,总长三十里——有人喊:“走得舒坦!”

医疗:建健康堂六个,健安堂一个,接生员二十名,婴儿成活率百分之九十七——妇女们抹眼泪。

教育:学校一所,学生一百二十人,教师三名——孩子们挺起胸。

人口:净增三十七人,自然增长率千分之十三——全场寂静,然后爆发出欢呼。

安全:击退土匪三次,零死亡——民兵们昂首挺胸。

“这些数字,”李健提高声音,“是咱们每个人,一砖一瓦,一锹一镐,干出来的!外面兵荒马乱,饿殍遍野,咱们这儿,有饭吃,有房住,有学上,有病能医!这不是我李健的功劳,是咱们所有人的功劳!是王石头带人种地,是老郎中带人看病,是秀兰带人接生,是韩师傅、老胡、老谢改进技术,是每一个早起晚归、流汗流泪的乡亲的功劳!”

掌声雷动,久久不息。有人哭了,是高兴的哭。

“但是,”李健话锋一转,声音沉下来,“咱们不能骄傲。外面还在受苦,瘟疫还在蔓延,乱兵还在杀人。咱们这座孤岛,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所以,明年,咱们要继续努力!”

他宣布明年目标:

一、核心稳定人口继续突破,辐射周边数十个村,粮食产量在翻一番。

二、砖房覆盖所有家庭,消灭窝棚。

三、医院建成住院部,能收治重症。

四、学校扩大,开设技术班(农技、木工、医护)。

五、民兵训练升级,装备更新,建骑兵队(现有商队收获的马三十匹)。

六、探索对外贸易,用煤、陶器、铁器换回盐、茶、药材。

目标宏伟,但没人怀疑。因为过去两年,他们做到了太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散会后,人们走在雪地里,呵着白气,兴奋地议论:

“我家明年也分砖房!”

“我想送孩子去技术班学木工。”

“骑兵队?咱们要有骑兵了?”

李健独自走到了望塔上。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是苦难深重的土地,是正在崩塌的王朝。饿殍遍野,流民如潮,起义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士绅集团争权夺利,不顾底层人民死活。

而这里,在他脚下,是一个微小的、倔强的、充满生机的新世界。灯火在雪夜中点点亮起,炊烟在寒风中笔直上升,街道整齐,房屋坚固,粮仓满溢,书声隐约。

他能守住这个世界吗?

他不知道。明后年的局势会更乱,李自成、张献忠已成气候,清兵可能入关,瘟疫会蔓延,饥荒会更严重。

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还有一个人努力,这盏灯就不会灭。

而现在,有很多人相信,有很多人在努力。

这就够了。

足够他们,在黑夜中,走得更远。

雪落无声,覆盖了山川,覆盖了道路。新家峁的灯火,在雪夜中,依然明亮温暖。

那是乱世中,不灭的希望。

塔下传来苏婉儿的喊声:“李健!下来吃饭了!春娘炖了羊肉!”

李健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白茫茫的远方。

转身,下塔。

屋里,羊肉汤热气腾腾,苏婉儿盛了满满一碗,递给他:“趁热喝。”

他接过,喝了一口,暖流从喉咙到胃里。窗外,雪还在下。但屋里,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