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口稳步增长(1/2)

到了崇祯四年秋收的时候,新家峁打谷场上的麦垛堆得比了望塔还高。王石头带着人过秤,每称一担就吼一嗓子:“又一百斤——哎呦,这袋得有二百!”

苏婉儿抱着账本站在旁边,算盘打得噼啪响:“王大哥,你慢点吼,我这边记不过来。”

“记不过来也得记!”王石头笑得嘴咧到耳根,“二十五万斤啊婉儿姑娘!二十五万斤!老天爷,我王石头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粮!”

李健蹲在麦垛旁,抓起一把麦粒,颗粒饱满,沉甸甸的。他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用牙咬开——麦香混着泥土味,是丰收的味道。

“李兄弟,”王石头凑过来,“扣掉赋税三千斤,种子五千斤,口粮十二万斤,咱们还能剩九万五千斤存起来!九万五千斤啊!够咱们吃半年!”

李健吐出麦壳,笑了:“不止。水利修好了,明年产量还能涨。我估摸着,明年能到三十万斤。”

“三十万……”王石头咽了口唾沫,“那得盖多大的粮仓啊!”

丰收的喜悦在村里蔓延。但李健更关心的,是另一组数据——吴先生刚刚整理好的人口统计册。

“李盟主,您看。”吴先生把册子摊开在粮袋上,扶了扶眼镜——新换的琉璃镜片,李健托马老爷从西安府带回来的,看得清楚多了。

“截止九月底,新家峁联盟总人口三千八百七十三人。”吴先生指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十六岁以下儿童二百四十二人,六十岁以上老人一百八十五人,青壮年一千六百四十六人。剩下的是妇女。”

“出生和死亡呢?”李健问。

“今年一至九月,出生五十八人,死亡二十一人。”吴先生翻到下一页,声音有些激动,“净增三十七人。李盟主,您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在大明全境人口负增长的当下,咱们这儿,人口在正增长!”

他详细解释:死亡的二十一人里,老人十二个,都是七老八十,自然老死;病死的五个,都是旧疾——两个肺痨,一个心疾,两个陈年伤;意外死亡四个:两个修屋顶摔伤,一个夏天在河边溺水,一个被毒蛇咬。没有婴儿夭折,没有产妇死亡,也没有瘟疫死亡。

会议室里,所有委员都沉默了。连一向爱说笑的李大嘴都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这真是咱们这儿?”钱老倔声音发颤,“我老家那个村子,去年一年死了三成人,一半饿死,一半病死。新生娃?就两个,还都夭折了。”

“是真的。”吴先生把册子传给大家看,“每个名字后面都有记录,谁家生了,谁家死了,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苏夫人每天更新,错不了。”

李健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数据会好看,但没想到这么好。在明末的陕北,一个三千多人的社区,九个月只死了二十一人,而且大多是自然死亡——这放在前世,也是低死亡率。更别提五十八个新生儿全部存活,产妇零死亡。

外面是什么景象?李大嘴的情报员昨天刚带回消息:绥德县城外有个“万人坑”,不是埋战死的,是埋饿死的。今年前九个月,绥德县死了八千多人——饿死三千,病死三千,战乱死两千。新生儿?县衙的户房书吏说:“生什么生?怀了都流掉,生下来也养不活。”

“咱们这儿……真是天堂了。”赵木匠喃喃道,眼眶红了,“我爹是饿死的,我娘是病死的,我大哥是逃荒路上被官兵砍死的。要是他们能活到现在……”

“不是天堂。”李健打断他,声音不高,但清晰,“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有饭吃——咱们开荒种地,修水利,施肥料;有衣穿——咱们种棉织布;有房住——咱们烧砖建房;有病能医——咱们建医院,培训医生;有接生员保母婴平安——秀兰她们日夜学习。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外面都没有,咱们有。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咱们一锹一镐干出来的。”

他说的是事实。新家峁的“奇迹”,是无数个“小事”堆积起来的:

粮食自给有余——没人饿死,连老人孩子都能吃饱。

住房改善——砖房保暖防潮,冬天不生炉子也不冷,减少肺炎、风湿。

公共卫生系统——厕所、排水沟、垃圾处理,减少痢疾、疟疾。

基本医疗点——六个健康堂,小病及时治,大病送总院。

接生技术改进——二十个接生员,五十八个新生儿全部存活。

相对安全的环境——围墙、民兵、哨塔,今年击退三次土匪骚扰,零死亡。

还有一样看不见但重要的东西:希望。人们知道自己不会被饿死,不会被病死,孩子能长大,老人能善终。这种安全感,让人愿意生孩子,愿意好好活。

而外面,是另一番景象。李大嘴每天整理情报,写得自己都抑郁:

延安府粮价涨到一石十五两银子——一个七品知县年俸才四十五两。百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有个村子饿疯了,把过路的流民杀了吃肉,被发现时锅里还煮着人手。

米脂爆发人瘟(其实是鼠疫),官府无力控制,任由蔓延。有的村子死绝了,野狗啃食尸体,眼睛都是红的。幸存者往南逃,把瘟疫带得更远。

官兵剿“匪”——其实是饥民聚在一起抢粮。杀良冒功,把老百姓的脑袋砍下来当贼首领赏。百姓说:“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梳子梳一遍还能剩点,篦子篦一遍就光了,剃刀……剃刀刮过头皮。

朝廷?朝廷在干什么?

吴先生从西安府弄来的《邸报》上写着:皇上忧心国事,日夜操劳,减膳撤乐;阁老们争论不休,是剿是抚,互相攻讦;太监们忙着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一个知县缺,标价三千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吴先生念着杜甫的诗,老泪纵横,“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还是这样。不,现在更甚!至少杜甫那时候,还没易子而食!”

李健看着邸报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冰凉。他知道历史,知道崇祯皇帝虽然勤政,但刚愎自用,用人多疑——今年刚杀了袁崇焕,自毁长城。知道朝堂上党争不断,东林党、阉党、浙党,互相倾轧,不管百姓死活。知道地方官贪腐成风,层层盘剥——朝廷加税一分,到百姓头上就是一钱。

历史上的崇祯四年,起义军已然发展成了三大势力,王左桂、王嘉胤、神一魁各占一方弄的后方起义迭起,兵连祸结。酝酿四年多的起义,成了席卷各处的民变,容不得崇祯再不重视了。

面对如此时局,崇祯只能派遣能文能武的重臣洪承畴出马,任职三边总督。

改之前的安抚政策为围剿政策。

到任三边总督的洪承畴,在观察起义军时局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思路,那就是围剿,一劳永逸的解决民变问题。

至于他为何有如此底气,则不得不说他对于起义军的认知非常清楚。

那个时候的起义军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是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部队中都是携老扶幼之辈,能打仗的壮年男子十万人中也不过一二万而已,看上去声势浩大其实并没有多难对付。

只要将带头的杀死,那些拥有抵抗力的壮年男子就会溃散,其余的人,完全不值一提。

于是,率领大军剿匪的洪承畴用正确的战略方针,成了起义军的噩梦。

为了瓦解王左桂、王嘉胤、神一魁这三大起义军势力,洪承畴采取了分化瓦解的方式剿灭。

他先是用各种优待召降了王左桂,随后又在这王左桂吃饭的时候,趁其不备,将他给杀了,失去了带头人的起义军,人心涣散。

洪承畴几乎兵不血刃就解除了王左桂部的武装。

解决完容易忽悠的王左桂后,洪承畴又派遣重兵围剿王嘉胤部,乌合之众的王嘉胤部那是大明正规军的对手,被围之后的他们,无奈选择突围。

突围关键时刻,洪承畴亲身犯险去往前线指挥,在名将曹文诏助力之下,经过连番激战,打的起义军溃不成军。王嘉胤被杀余部纷纷溃散,王嘉胤部土崩瓦解。

洪承畴绝对是干臣,一举消灭了三大势力中的两股,当然不会放过最后一股神一魁部。

这次,洪承畴派遣猛将曹文诏出马,一路追击神一魁部,早已成惊弓之鸟的神一魁部,面对占尽优势的明军一路溃退,在宁夏被彻底消灭。

洪承畴一路高歌,将明末农民起义中最早的三大反王势力消灭,让崇祯心安了一段时间。

但是,农民为何会起义,归根结底就是活不下去,只要活不下去,就会有无数人参加义军。

官府杀死了义军的领袖,却不解决农民吃饭的问题,这起义一定会死灰复燃,一定会越燃越旺,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

果不其然,在三大势力被剿灭之后,起义军的活动和斗争依旧在延续。

曾经的带头人死了,流民就拥立新的带头人。而新的带头人在明末大多都是风云人物,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王自用......

在这个系统性的崩溃中,个人的努力微不足道。新家峁这三千八百人,放在大明两亿人口里,像沙漠里的一粒沙。

但他还是想努力。至少,在这片三千八百多人的土地上,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是“朱门酒肉臭”,而是“家家有余粮”——秋收后,每户分了五十斤麦子过年,孩子们兜里揣着炒麦粒当零嘴。

不是“路有冻死骨”,而是“街道整洁人安康”——排水沟畅通,公厕干净,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孩子在路上玩耍。

不是“易子而食”,而是“婴儿啼哭健壮”——健康堂里,新生儿们排排睡,小脸红扑扑,接生员们忙着换尿布、教喂奶。

这对比,太残酷,也太珍贵。

“李盟主,”李大嘴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压得很低,“咱们……能不能救更多的人?外面那些流民,太惨了。我昨天看见一队,大人皮包骨头,孩子……孩子饿得不会哭了,就瞪着眼看天。”

李健沉默良久。他看着李大嘴,看着会议室里所有人——他们眼里都有同样的不忍。

“救不了。”他缓缓摇头,声音干涩,“咱们的能力有限,粮仓里的九万五千斤,看着多,但分给三千八百人,只够吃半年。如果再收一千流民,三个月就吃光。到时候,所有人都饿死。”

“可是……”

“我知道这很残酷。”李健打断他,“但这就是现实。咱们现在能做的,是让新家峁这座孤岛,变得更坚固,更富足。也许有一天,咱们强大了,能辐射出去,帮助更多人。但现在,不行。现在收人,是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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