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铁火燎原(2/2)
红亮的铁水奔涌而出,像一条燃烧的河,流入沙槽,再分流入模具。那铁水比旧炉的亮得多,颜色是刺眼的橙黄,溅起的火花都带着白芒。
“好铁!”孙铁匠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前面,他盯着铁水,眼睛发亮,“这颜色,这亮度,绝对是上等生铁!”
铁水慢慢冷却,在模具里凝固成铁锭。等温度降下来,周小福用锤子敲开一个模具,取出铁锭。铁锭表面光滑,断口银灰色,质地致密,几乎没有气孔和杂质。
“成功了!”工场里爆发出欢呼。
周小福捧着那块铁锭,手在抖,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一个月多的辛苦,值了。
第一炉出了八百斤铁,是旧炉的1.6倍。而且铁质明显更好,孙铁匠当场敲了一块检验:“硬度够,脆性小,是好铁!”
接下来的三天,新炉又开了两炉,都很顺利。产量稳定在八百到八百五十斤,而且可以两天一炉——因为热效率高,冷却快,清渣容易。
“一个月能出一万两千斤!”周小福算着账,声音激动得发颤,“是原来的四倍!四倍啊!”
新炉的成功没有让李健满足。他让周小福继续试验:不同产地矿石的搭配,不同炼焦工艺的焦炭,不同比例的石灰石。还试验了不同的鼓风强度、装料节奏、炉温控制。
试验做了三个月,到十月底时,周小福的《冶铁要诀》已经记了厚厚一本。他现在能凭炉火的颜色判断温度,凭铁水的声音判断纯度,凭炉渣的状态判断配比是否合适。
有一次试验中,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用东矿西矿七三开,焦炭减少一成,炉温提高五十度(他学会了用不同颜色判断大致温度),炼出的铁特别软,容易锻打。
“这是熟铁。”李健看了样品后说,“含碳低,软,适合打工具、农具。而原来的配比炼出的是生铁,硬而脆,适合铸锅、犁铧。”
“原来铁还分生熟!”周小福恍然大悟。
“不止生熟,还有钢。”李健说,“介于生熟之间,硬而韧。但那个更难炼。”
他给周小福讲了灌钢法的大致原理:把生铁和熟铁一起加热,让生铁的碳渗入熟铁。周小福听得半懂不懂,但记在了本子上:“试灌钢法,未成,铁黏在一起了。”
失败不怕,继续试。到腊月时,居然让他试出了一炉“半钢”——硬度比熟铁高,韧性比生铁好,虽然还达不到真正钢的标准,但已经是突破。
孙铁匠用这“半钢”打了几把刀,淬火后试砍,能轻松劈开三指厚的木板而不崩口。
“好家伙!”他摸着刀锋,“这要是全换成这种铁,咱们的兵器能上一个台阶!”
炼铁技术的进步,像一块石头投入池塘,涟漪扩散到整个生产体系。
煤窑扩大了生产,专门建了四座炼焦窑。采石队分出了十五人的“铁矿队”,专采铁矿石。运输队做了三十辆独轮车,在黑石山到炼铁工场之间修了碎石路。甚至石灰窑也增产了——炼铁需要大量石灰石去渣。
整个产业链被拉动了。原来各自为战的生产单元,现在被铁料这个“纽带”紧紧连在一起。
铁料充足后,铁匠铺开足了马力。
三台水力锤不够用了,又造了两台。现在五台水力锤日夜不息,每天消耗铁料两千斤,产出农具一百五十件、兵器三十件、各种工具五十件。
孙铁匠现在真成了“厂长”。他制定了严格的生产标准:锄头刃口厚度不能超过一分,镰刀弧度必须一致,菜刀重心要在刀身前三寸。每批产品都要抽样检验,不合格的回炉重打。
质量带来了声誉。新家峁的铁器,成了周边地区的抢手货。马家庄的马老爷又来了,这次他不要普通农具,要“精品”——锄头要抛光,镰刀要刻字,菜刀要带木鞘。
“李盟主,您开价!”马老爷财大气粗。
李健让孙铁匠核算成本,加上五成利润,报了个价。马老爷眼睛都不眨:“订一百套!我要送人!”
精品路线打开了新市场。周边的小地主、富户,都以用上新家峁的“精品铁器”为荣。甚至连延安府的一个小吏,都托人捎信想买一把“新家峁刀”。
李健谨慎控制着外销数量。铁器是战略物资,大规模外销容易惹麻烦。所以他定下规矩:优先保证联盟内部需求,剩余部分限量外销,而且只做精品,高价。
“咱们不图量,图名。”他对孙铁匠说,“名声出去了,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这策略很成功。新家峁铁器的名声越来越响,连带其他产品——陶器、木器、布匹——都受益。商人胡掌柜说:“现在只要说是新家峁出的货,价格就能高一成。”
铁器的充足,直接提升了民兵的装备水平。
郑老汉现在腰挎新打的腰刀,刀身用“半钢”打造,淬火后泛着青灰色的光。他穿着铁片札甲——虽然简陋,只是把铁片缀在皮甲上,但比原来的藤甲强多了。五十岁的老汉,穿上这身,腰板挺得笔直。
“李兄弟,有了好家伙,心里踏实!”他拍着刀鞘,“以前看到土匪,还得掂量掂量。现在?来多少砍多少!”
李定国的快速反应队装备最好。每人一把腰刀、一张弩、一副改良皮甲(关键部位衬了铁片)。他们还配了数十匹真正的马——是从山西商人那里换的。
这支队伍训练刻苦,战斗力提升明显。一股约一百三十人的土匪想抢掠赵家堡外围的一个庄子,李定国带队驰援。弩箭齐发射倒七八个,然后骑马冲锋,刀光闪处,土匪溃散。这一仗打死土匪三十五人,伤十余人,己方只有两人轻伤。
消息传开,周边震动。原来对新家峁还有疑虑的村子,现在争着要加入“地区联盟”。王有福从王家屯跑来,拉着李健的手不放:“李盟主,我们屯一百二十户,全票通过,加入联盟!只求一件事——万一有土匪,您可得派兵来救啊!”
军事力量的增强,反过来保障了生产的安全。工匠们可以安心干活,商人可以放心来往。生产与军事,形成了良性循环。
李健从炼铁工场回家时,已是亥时。
炼铁工场还在忙碌——新炉正出铁,红亮的铁水映得半个天空都泛着橘红。那景象,壮观中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推开家门,堂屋里亮着灯。苏婉儿在灯下缝衣服,是给承平和安宁做的新年袄子。两个小家伙已经七个月了,承平在摇篮里睡得四仰八叉,安宁则蜷成一小团,小手还抓着哥哥的衣角。
“回来了?”苏婉儿抬起头,灯影在她脸上摇曳,“灶上热着粥。”
“不急。”李健走到摇篮边,俯身看两个孩子。承平的嘴角流着口水,安宁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他伸手摸了摸孩子们的脸蛋,暖暖的,软软的。
“今天怎么样?”苏婉儿放下针线,去灶边盛粥。
“新炉又改进了。”李健在桌边坐下,“周小福试验出了新的配比,出铁量能再提一成。那孩子,现在成专家了。”
苏婉儿把粥端过来,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还撒了几粒红枣——那是从山西商人那里换的,金贵东西。
“你教出来的。”她轻声说。
“是他自己争气。”李健喝了口粥,红枣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肯学,肯钻,不怕失败。这样的人,咱们这儿越来越多。”
苏婉儿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看着他吃。李健笑了。他想起白天在炼铁工场,周小福捧着那块新炼出的“半钢”,眼睛亮得像星星。想起孙铁匠拿着新打的刀,试砍时那自信的神情。想起李定国巡逻归来,少年们挺直的背脊。
这一切,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从饿得走不动路,到有饭吃有衣穿;从怕土匪怕官兵,到有能力保护自己;从只会种地,到能炼铁、造机器、搞发明。
这条路,走得艰难,但值得。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了。远处炼铁工场的炉火还在燃烧,那红光透过窗纸,在屋里投下温暖的光影。
李健吹熄了灯,在妻儿身边躺下。黑暗中,他听着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听着远处隐约的机器声,心里一片宁静。
然而,崇祯六年年初,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崇祯帝忧心忡忡,对各地军情和民生疾苦深感焦虑。
此时,又一位言官大臣上奏:“听闻西北有一新兴势力,聚集民众,发展生产,打造兵器,似有不轨之心。”崇祯帝眉头紧皱,下旨派人查证。
很快,调查之人来到了新家峁。李健得知消息后,镇定自若地接待了他们。调查者看到新家峁百姓安居乐业,生产有序,兵器也多用于自卫抗匪。
李健对他们诚恳说道:“我们只是为了生存自保,并无异心,还望大人如实回禀陛下。”调查者看到这一切,也觉得有理。
不久后,消息传回朝堂,崇祯帝深思后,竟下旨嘉奖新家峁发展生产、保境安民之举,还允诺调拨一些物资支持其发展。
新家峁在这意外的收获之下,发展势头更猛,而李健也深知,未来虽有这一时的安稳,但局势仍多变,还需继续带领大家不断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