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创手术(2/2)
“那是为了阻止瘟疫扩散。”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变成工具。”
“有区别吗?”孙铭向前走了一步,“结果都是牺牲少数,拯救多数。区别只是,我让牺牲变得...不那么痛苦。甚至让他们自己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又一步。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少校?”孙铭的声音变得更轻,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那些接受过治疗的人,问卷调查显示,幸福感和满意度都显着提升了。他们不再做噩梦,不再为死去的亲人哭泣,不再为未来恐惧。他们觉得自己...更好了。”
再一步。
现在他们之间只隔三级台阶。
周锐能看清孙铭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镜片上细微的划痕,嘴角那抹程式化的微笑,还有脖子侧面——衣领边缘,露出一小块皮肤,皮肤上印着一个暗紫色的、几何形状的印记。
像是烙印。
“你脖子上的东西,”周锐说,“是什么?”
孙铭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很短暂,但周锐捕捉到了。
“一个...合作保证。”孙铭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盖住印记,“我和一些能提供技术援助的朋友,达成了互利协议。他们给我们技术,我们提供...实验数据。”
“什么数据?”
“人类意识在极端压力下的演化数据。控制路径的可行性验证。还有...”孙铭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数据流的光,“那个叫林汐的女孩,她的共生路径能走多远。”
周锐扣下了扳机。
没有犹豫,没有警告。
但子弹没有打出去。
扳机像是被焊死了,纹丝不动。
“老旧的火药武器。”孙铭叹了口气,“在一个能量觉醒的时代,少校,你还停留在过去。”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个暗紫色的能量球开始凝聚、旋转,发出危险的嗡鸣。
“让我帮你卸下一些负担吧。”孙铭轻声说,“比如那些不必要的道德感,那些拖累决策的情感包袱,那些让你变得软弱的...人性。”
能量球射出。
周锐没有躲。
因为他不需要躲。
一道淡金色的电磁屏障在他面前瞬间展开,子弹打不穿的能量球撞在屏障上,像水球撞上岩石般炸开、消散。屏障后,秦风的身影从楼梯上方跃下,落地时双手前推,第二道更强的电磁脉冲直射孙铭。
孙铭瞳孔收缩,侧身闪避。脉冲擦过他的肩膀,击中身后的墙壁——混凝土墙像被无形巨锤砸中,瞬间龟裂、崩塌。
“你果然...”孙铭稳住身形,肩部的制服被烧焦了一块,但皮肤完好无损,“也藏了一手。”
“对付毒瘤,”秦风站到周锐身侧,双手电光缭绕,“就得准备手术刀。”
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李瑶和张凯带着人冲下来,十几支枪口指向孙铭。
“服务站所有出口已被控制。”张凯报告,“地下三层的能量发生器,我们在主供能管道上装了炸药。随时可以引爆。”
孙铭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他以为已经被“引导”得差不多的人。然后他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不是程式化的微笑,而是一种带着疲惫和讽刺的笑。
“你们真觉得赢了吗?”他问。
“我们觉得该切除的,就得切除。”周锐终于能扣动扳机了——秦风用电磁场干扰了孙铭的能量封锁。枪口抬起,对准孙铭的心脏,“至于后果,切除后再处理。”
“哪怕后果是整个103所失去技术支持?失去那些能让产量翻倍、能耗减半、防御强化的技术?”孙铭张开双手,“杀了我,那些技术就会消失。你们会倒退回天坠后第一个月的生存水平。你们能承担这个代价吗?”
沉默。
楼梯间里只有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机器嗡鸣。
周锐看着孙铭,看着这个曾经和他一起规划避难所未来的人,看着这个现在脖子上印着未知势力烙印、眼睛像机器一样冰冷的人。
他想起那些走进服务站的人,想起老吴嘶吼着死去女儿名字的样子,想起那五十个眼睛没有光的人。
想起他胸前的徽章:筑墙为守,破墙为生。
墙是用来保护人的。
如果墙本身开始伤害里面的人,那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能承担。”周锐说。
然后他开枪了。
不是一枪,是三枪。心脏,额头,再次心脏。旧世界的子弹,用旧世界的杀人方式。简单,粗暴,但有效。
孙铭的身体向后倒去,撞在墙上,缓缓滑落。眼镜掉在地上,镜片碎裂。那双曾经精于计算的眼睛,最后映出的画面是:周锐收起枪,转身,对秦风下令:
“引爆。然后清理现场。所有服务站工作人员,全部隔离审查。接受过深度治疗的人...单独隔离,让李瑶评估。”
“少校,能量发生器里可能还有——”
“引爆。”周锐重复,“那东西一分钟都不能多留。”
张凯按下起爆器。
沉闷的爆炸声从地下深处传来,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不是大规模的破坏,是精准的、定向的爆破——只摧毁核心设备,不波及周围结构。
周锐走到孙铭的尸体前,蹲下。他取下那枚工程兵徽章,别在孙铭胸前。
“你曾经也是个筑墙的人。”他轻声说,“但后来你忘了,墙是为谁筑的。”
站起身,他对李瑶说:“检查他脖子上的印记。记录下来。然后...”他顿了顿,“烧掉尸体。不留样本。”
“少校,这印记可能很重要,如果我们能研究——”
“有些东西,沾上了就洗不掉。”周锐转身走向楼梯,“我们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只需要知道要远离它。”
他走上台阶,走向重新亮起的、正常的灯光。
身后,秦风开始指挥清理。李瑶在记录印记特征。张凯在检查服务站的其他区域。
而周锐,走到服务站门口,停下。
外面,b区的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被惊醒的居民。他们穿着睡衣,脸上带着困惑和恐惧,看着全副武装的觉醒者部队,看着从服务站里抬出来的昏迷的安全部人员。
“少校,”一个老人颤抖着问,“发生了什么?”
周锐看着他。看着这些在末日里挣扎了八个多月,依然在努力活着的人。
“我们在做清创手术。”他说,“切除坏死的部分,好让健康的组织能继续生长。”
“那...服务站还会开吗?”
“不会了。”周锐说,“从今天起,103所不再有服务站。如果你们做噩梦,如果你们觉得难受,如果你们想哭...那就做,就难受,就哭。那是你们还活着的证明。”
人群沉默着。
然后,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女人突然开始哭泣。不是嚎啕大哭,是压抑了很久的、细碎的抽泣。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被“治疗”得不会哭的人,那些被教导“情绪是负担”的人,那些差点失去流泪能力的人。
终于又能哭了。
周锐看着他们,胸口的某种坚硬的东西,也微微松动了一点点。
他转身,对秦风说:“通知所有部门主管,一小时后在指挥中心开会。我们要重新制定规则。”
“规则?”
“关于什么是人,什么是活着的规则。”周锐走向电梯,“天坠改变了世界,但没改变这个: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怎么哭,怎么笑,怎么为失去而痛苦,为得到而喜悦...我们就还没输。”
电梯门关闭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服务站的招牌。
“心理健康,共建和谐”。
多讽刺。
真正的健康,从来不是没有痛苦。
而是即使痛苦,也依然选择当个人。
电梯上升。
手术完成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恢复期。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以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