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来人(2/2)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没有别的选择。不合作,我对你们没有价值。合作,这是我唯一的投名状。”

他说的是实话。残酷而现实的实话。

林征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每一个角落。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跃,让他的表情明暗不定。

终于,林征缓缓开口:“你需要什么?”

“一套干净的、和我原来身份相符的破衣服。一些看起来像仓皇逃跑时留下的痕迹。还有……”阿木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腕,“这个夹板得处理一下,不能太新,要像是我自己胡乱固定的。另外,给我一点能让我看起来‘伤得不轻但还能勉强行动’的药,真的药。”

“你要药做什么?”苏浅夏警惕地问。

“如果侦查小组看到我完好无损,他们会起疑。我必须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危险、艰难逃出来的样子。一点能让我发烧、虚弱的药,可以帮我伪装。剂量你们控制,在我完成任务回来之前,别让我真的死了就行。”阿木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对自己也这么狠。赵磐的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除了审视之外的东西。

“计划细节。”林征走到桌边,拉开一张简陋的区域地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基地、矿洞、乱石岗等地形。“时间,地点,接应方式,出现意外的应对方案。”

阿木也俯身到地图前,用还能动的左手指点着:“明天傍晚,雨应该会小一些,但不会停。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活动天气。我提前两小时出发,步行前往矿洞区域。我会在洞口附近留下‘安全但需谨慎’的混合标记——用缺口的特殊角度表示。然后,我会在矿洞东南方向,大约五百米处的那片半塌的砖窑里‘躲藏’等待。那里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矿洞方向,也有足够的掩体和撤退路径。”

他指向砖窑的位置,那里在地图上是个不起眼的黑点。

“侦查小组如果看到标记,会先进行远程观察,确认没有埋伏后,才会有一人尝试接近矿洞查看,另一人掩护。等他们确认矿洞内外情况,才会根据标记指示,尝试在附近寻找我留下的进一步信息或我本人。我会在砖窑里留下一些指向性的痕迹,把他们引过来。”

“然后呢?”

“等他们进入砖窑,或者确认他们的位置后,我需要一个信号,通知你们的人动手。最好能生擒。如果不行……至少留一个活口。”阿木说得很冷静,“你们的人需要提前埋伏在砖窑周围,不能太近,他们的侦察和反侦察能力很强。也不能太远,要保证能迅速控制局面。我建议,埋伏点设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几个位置,都是砖窑周围地势稍高、有遮蔽物的地方。

“你如何发出信号?”

阿木想了想:“火光。砖窑里有些废弃的木料和油毡,我可以借口取暖或烧水,点燃一小堆火。火光亮起,就是行动信号。但火不能太大,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而且,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点火理由,比如……伤势发作,寒冷难耐。”

计划听起来可行,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变数和风险。阿木的伤势和药物反应是否能支撑他完成整个行动?侦查小组是否会严格按照预设模式行动?埋伏能否不被发现?动手时能否确保活捉?

最重要的是,阿木本人,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倒向他的“同伴”?

“我们需要一个人,跟你一起去。”林征忽然说。

阿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行。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侦查小组对陌生面孔极其敏感。而且,你们的人不熟悉‘影’的行为模式和暗号,很容易露馅。”

“不是跟你进砖窑,是在外围接应,同时……确保你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林征的目光意有所指。

阿木明白了。是监视,也是保险丝。

“谁?”

林征看向了赵磐。

赵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赵哥熟悉野外潜伏和近距离突击,也懂一些侦察和反侦察。他在砖窑外围策应,如果你那边出现意外,或者你……改变了主意,他能及时反应。”林征解释,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阿木没有反对。他知道这是必要的防备。“可以。但他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示,在侦查小组出现并被我引入砖窑之前,不能有任何暴露的举动。包括呼吸、体温、任何反光。”

“可以。”赵磐言简意赅。

接下来,几人又反复推敲了各种细节:阿木出发前的“化妆”(制造狼狈逃窜的痕迹),药物的剂量和服用时间,信号火堆的大小和点燃时机,赵磐的潜伏位置和与主埋伏队伍的联络方式,意外情况下的备用方案(包括阿木被捕、被杀、或试图逃跑的处理方式),以及行动成功后的撤离路线和接应点。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从滂沱变成了绵密的淅沥。油灯添了两次油,本子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草图。

当所有细节都商讨完毕,天色已经微微泛亮。雨虽未停,但云层似乎薄了些,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天光。

“去准备吧。”林征最后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傍晚出发。阿木,你还有半天时间休息和……适应你的新身份。”

阿木被带到了另一个小房间,这次不是囚室,而是一个简陋但干净的单人住处,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甚至还有一个装了清水的陶罐。赵磐会在门外“守卫”。

门关上后,阿木坐在床上,看着自己那双还有些颤抖、戴着粗糙夹板的手。右手腕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背叛。计划。危险。新生。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从怀里(新衣服内侧有个小口袋)摸出一个小东西——是之前苏浅夏给他喂水时,他偷偷藏起来的一片碎碗陶片,边缘很锋利。

他看着陶片,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曾经有一个极淡的、属于“影”的烙印,在长期的伪装和磨损下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他拿起陶片,对着左手腕那个几乎不存在的印记,比划了一下。

最终,他没有划下去。

他只是把陶片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刺痛了掌心。

然后,他躺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他需要保存体力,应对傍晚之后,那场决定他未来命运的雨夜行动。

而在门外,赵磐像一尊石雕,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他的耳朵,却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呼吸的节奏,身体的挪动,甚至手指摩擦陶片的轻响。

雨,还在下。

仿佛要洗净这片废墟上所有的血迹、阴谋和……即将到来的、更加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