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北归幽州辞黑山(2/2)
“诺!”门外亲兵应声疾奔而去。
这时,简雍已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解开田豫肩头被血痂和冻土粘住的包扎。布条层层剥离,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斜劈而下,虽已止血,但皮肉翻卷,边缘肿胀发暗,更深处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青紫色。简雍经验丰富,眉头紧锁,伸出两指,在伤口上方骨骼连接处极其谨慎地按捏探查。
“嘶…”田豫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颤,牙关瞬间咬紧。
简雍面色凝重,抬头看向刘备:“使君,伤口极深,寒气入骨。肩胛骨…恐有细微骨裂!需以烈酒冲洗,生肌化瘀之药外敷内服,更要静卧休养百日,决不可再受风寒劳顿,否则…恐遗后患!”
刘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翻涌着痛惜与后怕交织的怒意。“好个郭太!好个黑山贼!”他低声斥道,随即目光重新落回田豫脸上,那怒意又化为深沉的关切,“国让,你受苦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自今日起,卸去亲卫之职,安心养伤!伤愈之前,府内一应差事,皆不需你操心!”
“使君…”田豫心头一热,眼眶发酸,挣扎着想说什么。
“这是军令!”刘备斩钉截铁。他目光扫过田豫身上那件沾满血污泥泞、多处破损的旧衣,对侍立一旁的刘德然吩咐道:“德然,去我内府,取那套新制的‘寒江鳞’来!”
刘德然微微一怔,随即应诺,快步离去。不多时,捧回一套折叠整齐的崭新甲胄。
甲胄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玄黑色,非铁非革,触手冰凉沉重,细看之下,甲片表面竟似有水波般的天然暗纹流淌,隐隐泛着幽光。最引人注目的是护心镜的位置,并非通常的浑圆铜镜,而是以精妙绝伦的锻打技艺,将两块形如弯月的弧形寒铁嵌套咬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地护住前心后背。弯月边缘锐利,中心微微凸起,闪烁着冷冽如霜雪的光芒。
刘备亲手接过甲胄,将其郑重地放在田豫榻边:“此甲乃辽东新贡寒铁所铸,轻韧远胜寻常铁甲,更能卸力御寒。这副‘双月护心’,便赐予你。望你如这寒铁,百炼成钢,如这双月,刚柔并济,护己护民!”
“使君…此甲太贵重…卑职…”田豫看着那流溢着幽寒光泽的宝甲,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期许与恩遇,声音哽咽。
“你当得起!”刘备不容置疑,“待你伤愈,披此甲胄,再为我幽州开疆拓土!”
就在简雍准备为田豫重新处理伤口时,田豫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探入怀中,摸索片刻。一个温润沉实的物件被他掏了出来,却因牵动伤势,手指一颤,那物件“当啷”一声,跌落在榻边的锦垫上。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玄黑的令牌。非金非玉,质地古朴,入手温润中透着山岩般的沉实。令牌正面,一只线条简朴却神韵飞扬的燕子振翅欲飞,寥寥数笔,尽显孤高桀骜之气。正是张燕所赠的飞燕令!
田豫看着令牌,喘息着补充道:“此乃…张太守临别所赠…言道…见此令,如见他本人…并州行走…可…可行方便…”
刘备的目光久久凝视着令牌上那只振翅欲飞的玄燕,深潭般的眼底,有锐利的光芒如星火乍现,旋即沉淀为一片掌控全局的沉静。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拂过令牌上那孤高桀骜的刻痕,冰凉的触感直抵掌心。
“好一个张燕。”他低语,声音沉浑如磐石相叩,在寂静的厅堂内激起无形的回响,目光转向榻上面如金纸的田豫,那沉静里便揉进了不容错辨的暖流,“国让,你带回的,不止是捷报,更是解决了并州多年的顽疾。此功,当铭刻于府库铁卷。”
他俯身,亲自拾起飞燕令,玄黑的令牌在他掌中宛如一枚沉甸的棋。刘备的目光最后落回田豫身上,少年已力竭,眼皮沉重地垂下,唯有一只手仍无意识地攥着锦被一角。“德然,”他声音放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将国让安稳送回院子静养。传话给夫人,去请城里最有名的医者。所需药石,不拘珍品,只管去库中取用。”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要一个完好无损的田豫,站在我军阵之前!”
“诺!”刘德然躬身,与简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矮榻。
田豫在颠簸中微微睁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主公玄色袍服的下摆,和那双深邃眼眸中不容错辨的、如山岳般的护持。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墨云低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嘶鸣,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成了他沉入睡眠前最后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