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北归幽州辞黑山(1/2)

太行山的寒风如刀,刮过墨云乌亮的鬃毛,也割在田豫肩头厚重的包扎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是钝器狠狠凿击着伤口深处。他脸色灰败得惊人,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执拗,死死盯着东北方蜿蜒的山道。墨云通灵,不需催促,四蹄踏在残雪碎石间,竟比来时更稳几分,只时不时侧头轻嘶,喷出的白气拂过田豫冰冷的颊侧,带着无声的担忧。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渴了嚼一把积雪,饿了啃几口冻硬的干粮。肩上的伤在反复的牵拉与寒冷中恶化,包扎下的血痂一次次崩裂,又在严寒里冻住,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锐痛。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凭着胸中一股气,死死抓住缰绳,伏在墨云宽阔的脊背上,任它驮着自己穿越这莽莽群山。

终于,当熟悉的蓟城轮廓出现在铅灰色天幕下,城头那面在朔风中猎猎招展的“刘”字大旗撞入眼帘时,田豫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那口气泄了,强撑的意志瞬间溃堤。眼前天旋地转,黑暗如潮水般汹涌扑来,墨云的鬃毛、冰冷的铁嚼环、蓟城巍峨的城墙……一切都在模糊扭曲。他身体一软,再也无法稳住,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马背上向一侧栽倒下去。

“唏律律——!”墨云惊嘶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乱踏,急切地扭过脖颈,试图用嘴去叼住主人滑落的衣甲。

“快!城下有人坠马!”城头眼尖的哨兵厉声高呼。

沉重的城门“嘎吱”一声拉开一道缝隙,数名持戟甲士如狼似虎地冲出。当先一人眼疾手快,在田豫身体即将重重砸落冰冷冻土的刹那,猛地抢前一步,双臂发力,险之又险地将他接住。入手只觉得这少年身体轻飘得吓人,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长途跋涉的汗尘味。

“田豫!”有人认出了田豫染血的面容,惊呼起来。

“快!速报州牧府!”

田豫感觉自己沉在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水里,不断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灼热猛地刺穿黑暗,落在他的眉心。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州牧府议事厅那熟悉的、雕刻着云纹的横梁。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牵动了左肩,剧痛让他闷哼出声,神智瞬间被这痛楚激得清醒了大半。

视野逐渐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了厚厚毛毡的矮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矮榻就放在议事厅侧边,紧邻着那张巨大的、铺着幽并冀三州舆图的木案。而此刻,案前主位之上,端坐着的正是玄衣绶带的刘备!他微倾着身体,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探询。简雍、华歆、邴原、刘德然等幽州核心僚属,几乎悉数在列,围在矮榻旁,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气氛凝重而急切。

“使…使君…”田豫喉头干涩沙哑,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身体刚一动弹,左肩处撕裂般的剧痛便汹涌而至,让他眼前又是一黑,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躺着!莫动!”刘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离座起身,几步便走到榻前,伸手稳稳按住田豫未受伤的右肩。那手掌宽厚温暖,传递着沉甸甸的力量。“伤得如何?”刘备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田豫肩头厚厚的、依旧渗着暗红的新包扎。

“皮肉之伤…幸得…墨云…”田豫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却异常清晰,“卑职…奉使君钧命…书信…已送达张渠帅…张太守之手!”

他强忍着剧痛,目光直视刘备,一字一句,清晰复述:

“张牛角突发急病而亡,郭太趁机与张渠帅火并…张渠帅于卧牛坳…苦战待援…”

“幸得…幸得吕都尉神兵天降…阵斩郭太…”

“张渠帅…已接上党太守印绶…焚毁黑山旧巢…全军开赴上党!”

“张渠帅令卑职…代禀使君:张燕,谢使君活命之恩!更谢使君为黑山数十万口,指明活路!上党太守之职,张燕接了!从今往后,若有差遣,张燕绝无二话!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田豫的声音因虚弱而发颤,却字字千钧,掷地有声。厅内一片寂静,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炭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刘备凝神听着,脸上的神情从关切逐渐转为凝重,再听到张燕焚巢拔营、立誓效忠时,眼中精光一闪,那是一种棋局落定关键一子的锐利与满意。

“好!好!好一个张燕!”刘备连道三声好,按在田豫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带着激赏,“识时务,有决断,不负飞燕之名!国让,”他俯视着田豫苍白却坚毅的脸,“此去黑山,九死一生,你,功莫大焉!”他转头,沉声下令,“速传医官!用最好的金疮药!仔细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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