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朔风已暖融胡汉(2/2)
张辽神色一肃:“拓跋残部……当年没剿干净,终究是个隐患。”他想了想,“告诉张方:以驱为主,以招为辅。若愿归顺,可迁至呼伦河南岸划地安置;若冥顽不灵,则逐回漠北。但切记——不可擅开边衅,一切以朝廷的漠南安定为大。”
“正该如此。”诸葛瑾提笔批复,又补充道,“让张方派通晓鲜卑语的使者去,带上茶叶、盐巴、还有书院招生的章程。有时候,这些东西比刀箭管用。”
处理完公务,已过未时。三人简单用了午饭,徐庶便告辞去赴一个约会——他与几位鲜卑、匈奴头人约好,商议在玄门城南共建“胡汉互市”的事。
堂内只剩张辽与诸葛瑾。张辽忽然问:“子瑜,你想过回中原吗?”
诸葛瑾一怔,随即笑了:“都督何出此问?”
“你才二十七岁,已是北疆长史,前途无量。”张辽倒了杯茶,“北疆苦寒,事务繁重。以你的才学,若在中原州郡,或许早就……”
“都督,”诸葛瑾打断他,神色认真,“瑾当年从司隶书院毕业时,陛下召见,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愿去最难之处’。陛下便点了北疆。”他端起茶杯,“来了八年,看着荒滩变城池,看着胡汉从敌视到共处,看着孩子们从只会说胡语到能诵《诗经》——这种成就感,中原哪里能有?”
张辽沉默片刻,重重点头:“说得对。张某武夫出身,不懂太多道理。但我知道,咱们在这里做的事,是在书写历史。百年之后,后人会说:‘章武年间,北疆胡汉始融’。那时候,你我的名字,会在史书上。”
“岂敢求名。”诸葛瑾谦道,“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所托。”
这时,门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两人望去,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院中玩耍——有两个明显是胡汉混血的模样,还有一个鲜卑孩童,却梳着汉童的总角。
“那是我长子诸葛恪。”诸葛瑾指着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旁边是拓跋宏的弟弟拓跋英,还有匈奴千夫长之子呼延烈。三个小子,整天混在一起,鲜卑话、匈奴话、汉语混着说,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张辽哈哈大笑:“这才是真正的‘融’!等他们这代人长大,谁还分得清胡汉?”
正说着,诸葛恪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只木雕的小马:“爹!张伯伯!看,阿英刻的!”
那木马雕工稚嫩,但马鬃、马尾的纹路,明显带着鲜卑雕刻的风格。张辽接过细看,赞道:“好手艺!告诉拓跋英,好好学,将来当个雕刻大家。”
诸葛恪又跑了出去。张辽望着孩子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子瑜,今秋的书院大考,我想加试一场——让胡汉学子配对,共同完成一项实务:或是设计水渠,或是规划集市,或是调解纠纷。考的不是个人才学,是协作之能。”
“妙!”诸葛瑾抚掌,“我正有此意。不仅要考,考得好的,还可保送邺城太学。要让胡人子弟看到,只要肯学,前途一样光明。”
两人越谈越投机,从书院教学说到牧区管理,从边贸说到防务。夕阳西斜时,亲兵来报:城南互市的几位胡商求见,想申请在玄门城开设“胡药铺”,专售草原药材。
诸葛瑾起身:“我去见见。都督同去?”
“同去。”张辽也站起来,“说不定还能讨些治风湿的草药——这北疆待久了,老毛病又犯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堂外。
暮色中的玄门城,炊烟袅袅升起。汉家的炊烟,胡帐的炊烟,交织在晚霞里,分不清彼此。
城南新开的“胡汉互市”已收摊,但还有几个胡商在收拾货物。见张辽、诸葛瑾到来,一个匈奴老商贩连忙行礼,用生硬的汉语说:“都督、长史……小老儿想,想在城里,开个铺子……”
“慢慢说。”诸葛瑾温声道,“会写汉文吗?”
老商贩摇头,却从怀中掏出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店铺的草图——虽简陋,但门面、货架、柜台一应俱全。他指着草图,又指指身旁的汉人青年:“我,出本钱。他,识字,当掌柜。合伙……”
张辽与诸葛瑾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八年来,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胡人出本钱、汉人出技艺,或是汉人开店铺、胡人供货源。一开始只是生意往来,渐渐地,有了合伙,有了通婚,有了下一代。
“准了。”诸葛瑾当场拍板,“去市令署登记,就说长史特批。但有一条——店里要挂汉胡双文招牌,账目要用汉文记载。”
老商贩大喜,连连鞠躬。那汉人青年也激动不已:“谢长史!小的定用心经营,绝不辜负!”
离开互市,两人登上城墙。夜色渐浓,城内外灯火次第亮起。汉家的纸灯笼,胡人的牛油灯,交相辉映。
“子瑜,”张辽望着灯火,忽然道,“有时候我在想,咱们这代人,是幸运的。”
“哦?”
“咱们赶上了大时代。”张辽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从天下大乱到四海归一,从胡汉相杀到胡汉相融。咱们亲手参与了,亲眼见证了。等咱们老了,可以跟孙子说:瞧,这座城,这片草原,这些人——是爷爷那辈人,一刀一枪打下来,一砖一瓦建起来,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诸葛瑾沉默良久,轻声道:“是啊,幸运。”
远天,星河初现。北疆的春夜,依旧寒冷,但城中灯火温暖,人声熙攘。
八年前,这里只有风沙和刀剑;八年后,有了学堂的读书声,集市的笑语声,孩童的嬉闹声。
融合的路还长,但第一步,已经稳稳迈出。
而这,或许就是章武盛世,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