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涿水横刀虎啸急(2/2)
就在青骢马奋力趟过一片低洼积水时,前方官道旁的树林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粗暴的呵斥!
“滚开!滚开!再靠近老子宰了你!”
“大爷!求求您!给口吃的吧!孩子快不行了!”
“去你娘的!老子自己还饿着呢!滚!”
刘备猛地勒住缰绳!青骢马嘶鸣着停下脚步,不安地打着响鼻。
透过密集的雨线,他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两辆被油布覆盖的大车,显然是赶路客商的驮队。几个精壮的护卫手持棍棒,正恶狠狠地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如同雨中幽灵般的流民!那些流民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在泥水里磕头作揖,苦苦哀求,却被护卫粗暴地推搡踢打。
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被一个护卫狠狠推倒在地,泥水溅了她满头满脸。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那护卫的腿:“大爷!行行好!一口饼!就一口饼啊!”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的哀鸣。
那护卫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哨棒,就要朝妇人头上砸去!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盖过了风雨之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震住了。那举棒的护卫动作一滞,愕然回头。
雨幕中,一人一马,如同雕塑般矗立。雨水冲刷着他清癯的面容,洗得发白的麻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并不魁梧却异常挺拔的轮廓。他端坐马背,脊梁挺得笔直,那双眼睛,隔着雨帘,冷冷地盯在举棒护卫的脸上,目光如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怒火!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那护卫举着哨棒的手,竟僵在半空,砸不下去。他感觉被那双眼睛盯着,如同被猛兽锁定,脊背莫名地窜起一股寒意。
“哪……哪里来的酸丁?少管闲事!”护卫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驱散心头的寒意。
“酸丁?”刘备的声音冰冷,“尔等手握棍棒,身裹暖衣,车上必有粮货,却对妇孺老弱施以暴行,与禽兽何异?这乱世风雨,人人皆苦,何以自相残害至此?!”他的声音并不特别高亢,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沉痛的质问。
那护卫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
就在这时,车队中间一辆稍大的油壁车帘子被猛地掀开,探出两张惊魂未定的胖脸,穿着绸缎衣裳,显然是商队的主人。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胖子惊叫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非是我等不仁,实在是……实在是流民如蝗,若是开了口子,顷刻间就能把我们这点救命粮抢光啊!”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刘备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泥水中瑟瑟发抖、眼中只剩下麻木绝望的流民,又看向那胖子商人:“饥寒起盗心,其情可悯!若人人只顾自保,视同胞如草芥,这天下,焉能不乱?!黄巾为何能一呼百应?非张角有通天之能,实乃人心离散,生路断绝!”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些流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劈开雨幕:“他们!不是蝗虫!是活生生的人!是与你我一样的血肉之躯!是这大汉江山崩塌的根基!今日你吝啬一口饼,明日就可能被暴起的乱民撕碎!今日你救一人,明日就可能多一分守护家园的力量!这道理,尔等还不明白吗?!”
一番话,振聋发聩!如同惊雷滚过众人心头。
那两个商人面面相觑,脸上冷汗混着雨水流下。那举棒的护卫,手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流民,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对着刘备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深深埋进冰冷的泥浆里,嘶哑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您说得对!我们不是贼!我们只是想活命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点燃了引信。其他流民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在泥水中朝着刘备的方向磕头,哭嚎声、哀求声响成一片:“活命啊!”“求老爷做主!”“救救孩子吧!”
那场面,凄惨悲怆,令人心胆俱裂。
两个商人看着这场景,看着马背上那个在风雨中如同礁石般岿然不动、目光灼灼的年轻人,终于动容。八字胡胖子咬了咬牙,对护卫喊道:“开……开一袋粮!熬粥!快熬粥!”
护卫们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下了棍棒,手忙脚乱地去解车上的粮袋。
就在这时,官道另一侧的树林里,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直娘贼!都给俺住手!!!”
如同平地炸响一个霹雳!连狂暴的风雨声都被瞬间压了下去!
一道庞大如铁塔般的身影,撞开密集的雨幕,带着一股狂暴无匹的气势,如同失控的战车,轰然冲到了场中!
是张飞!
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追来的,浑身湿透,豹头环眼瞪得几乎要裂开,赤红的脸上沾满了泥浆,浓密的虬髯根根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他手中赫然提着那柄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刀锋在雨水的冲刷下,反射着惨白的光芒!
“大耳朵!俺可算追上你了!”张飞看也不看那些流民和商人,铜铃大眼死死锁定马背上的刘备,喷着粗重的白气,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少跟俺扯那些没用的!今天这架,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他猛地将杀猪刀往地上一顿!沉重的刀柄深深陷入泥泞之中!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横亘在刘备与那些流民之间,狂暴的杀气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冻结!